孙亦没有犹豫,将谭莽给背到了没入影的身边,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信任就让没入影感到了许久未见的温暖。
他将手搭在了谭莽的伤口上,轻轻一挥就将谭莽身体里残存的内力给吸了回来,谭莽的脸色也渐渐缓和。
孙亦赶忙为谭莽止血,起码性命是保住了。
“没想到你真的会相信我,你难道忘了刚才我还要取你们的性命吗?”
没入影看着孙亦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凭你的实力真的想杀我们恐怕不用这样。”孙亦抬起头用最真挚的眼神回应他,“我也被人不相信,他们都认为我是杀人凶手,或许对你对我而言,我们也算有相同的经历。”
“哈哈哈哈……”
没入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
孙亦的真心换真心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有些不悦。
没入影笑了很久才停下,或许在孙亦看来这是嘲笑,但只有没入影自己知道,这笑是对这一生的释怀。
没入影艰难地爬起,像最开始一样靠坐在床榻旁,“来,过来陪我聊聊天。”
孙亦没有理会这个要求,只是指着身后紧闭的大门。
“陪我聊会儿天,快点。”
没入影的态度决绝,孙亦也不再执拗,顺其意坐了下来。
“活了大半辈子,见识到了不少人。”
没入影的眼神变得温和,“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述说着他的一生,每次经历都是一次成长,唯独你的故事让我充满好奇。”
“每个人都有故事…”
孙亦会心一笑,“我的故事还在继续,也没什么好讲的。”
没入影的脸色惨白,虽然止住了血,但疼痛却没有饶过他,即便如此他的眼里也还有光,“咳咳…或许你想听听我的故事。”
孙亦立即应答:“洗耳恭听。”
“在下滇的边境,有一个小村庄,里面生活的都是当初蜀国败党的后裔,他们厌恶争斗却又无法脱离。
直到一个男人站了出来,带领他们逃离战乱的蜀国,在深山里生活与世隔绝再不问世事,而那个男人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村中的理事。”
没入影不紧不慢地说着,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般安详。
“五十多年前,一个名叫隐言的人降生了,他天生反骨,村里人都说他日后必闯大祸。
隐言是理事的长子,从小就倍受关怀,可他却讨厌这样簇拥下平凡的生活,长大后他就越发厌烦这样的生活,他不告而别离开了村庄,翻越大山淌过河流穿过森林,才终于抵达那外面的世界——蜀湘城”
“蜀湘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新帝刚刚登基不久,各种苛捐杂税,百姓生活得也没有那么富足,隐言找了个杀猪宰羊的营生在蜀湘城生活了两年,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那年饥荒,隐言这个外来人就连营生都保不住,只能等待官府的施粥救济,那段日子是最没有尊严的日子,因为面子而不敢回到家长,又被处处为难,他被当作狗一般羞辱。”
“一步步的失望让他对生活不再抱有希望,靠着杀猪宰羊的手艺,他加入了一个名为血坛的暗杀组织学习杀人术,凭借天赋他自创掠影步受到重用,每天都有杀不完的人,每次杀人他的良心都会受到谴责,导致他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数十载,隐言都记不起自己杀过多少人了,对杀人这件事他已经麻木,有一天他执行任务,杀害了一家五口人,唯独留下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在组织里手下留情是大忌,因此他受到了处罚。
此事后,他与首领多次意见不合频繁受罚,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即便他退出了组织,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
“其实他还有些怀念从前那种平凡的日子,可惜一去不复返,他也要为他的选择懊悔终身…”
“后来他离开血坛创建掠影门,为自己的门人倾注一生的心血,可好景不长,掠影门的崛起影响到了血坛的地位,双方大打出手,最后由血坛的胜利宣告结束,看着门人一个个倒下隐言再受不了这种打击。”
“他带着剩下的门人归隐山林,后来得到消息,当初一战过后官府趁血坛刚刚得胜内部疲弊,一鼓作气荡平了血坛。”
“后来有一个叫孟舟勤的人找到了他,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说到这儿,没入影停了下来,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同时紧咬的嘴唇还在述说着他的愤怒。
孙亦当然知道这故事里的隐言是谁,那情绪不会作假,那情感不会出错,“后来的事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那个任务就是刺杀北国节度使,当时隐言并不知情,孟舟勤又帮忙除掉血坛替他报了大仇,所以就接下了这次任务。”没入影缓了会儿平复了心情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此事我有过耳闻。”
孙亦摩挲着下巴,“竟是有人教唆,孟舟勤…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正是那蜀湘王!”没入影激动地喊出声,旋即又咳出几口老血,“咳——咳咳!”
他眼中带泪面红耳赤,似乎全身都在用力。
“是蜀湘王…”
孙亦深深看了眼没入影。
“……我帮他杀了北国节度使,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被众人唾弃,被官府追杀被倚刀人追杀,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没有一个人!”
“我逃回家乡回到深山老林,是孟舟勤!他找到了村庄,将父老乡亲们全部屠杀,我的家人全部连坐被抓进大牢!就连我的门人也被追杀,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没入影已经精疲力尽,就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来就连我也被抓住了,大街游行示众,我清楚记得那天,所有人横眉冷目,我的尊严被磨灭,我的话没人相信。”
“唯一活下来的哥哥替我顶罪,最后被凌迟处死。”
“那段时间我仿佛变了个人,我躲了起来不再与人交流,直到我遇到了隐良,他是个孤儿,和我一样被世界抛弃,我带着他离开了大京到海番生活。”
“为了向孟舟勤复仇,我修邪功直到走火入魔遭到反噬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的身体一直在被反噬,可报仇心切我再也等不得,我回到西蜀只为了杀掉孟舟勤。”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得手,却被那个孟舟乏给坏了好事,还被打成重伤。”
没入影的眼神中充斥着不甘与悔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躲了起来,只为伤好后再度复仇,可往往事与愿违,与孟舟乏一战使我的内力变得狂暴,反噬也更加严重,身体每况日下,再没有可能复仇。”
“如今我也快死了,能把一切都说出来就足够了。”
没入影的话锋一转,“如果你能找到隐良,就让他好好活下去,我的事让他再也不要掺合,有多远就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