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得从90年代中期开始讲。三马路的金桥大厦大伙都知道,原来这是商业厅的办公楼,后来让哈尔滨的张华伟大哥拿钱给收下来了。
他找人一顿装修、一顿收拾,在这儿开了个“金钱豹”夜总会,三楼还弄了点顶球、推牌九之类的小赌场,生意整得挺红火。
其他楼层就都对外出租,这些年一直是大猛在这儿帮着管理。
这一天,张华伟把电话打给了贤哥,电话“嘎巴”一响,贤哥一看是华伟大哥的号,直接就接了起来:“哎,华伟大哥!”
“贤呐,最近挺好的吧?”张华伟在那头问。
“我挺好,还那样,老样子。”贤哥笑着说,
“咋的了大哥?这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嗯,有点事儿。”张华伟顿了顿,“咋说呢,老爷子现在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
贤哥一听就明白了:“是啊,老爷子今年得有八十多了吧?”
“八十大多了,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张华伟叹了口气,“说句难听的,这老爷子没在跟前儿看着,我估摸着也没几年活头了,现在就有点挠心抓肝的。”
贤哥感慨道:“人啊,都得有这么一天。”
“所以我这边也琢磨明白了,跟老爷子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吧。”
张华伟说,“我想把手里的生意处理处理,长春的、哈尔滨的,该清的都清了。”
贤哥一愣:“华伟大哥,你这是啥意思?”
“一个是老爷子这事儿,再一个现在形势你也看明白了,不咋乐观。”
张华伟解释道,“好多老领导、老干部,最后都晚节不保。这些年我做买卖,没少动用老爷子的关系,我寻思着,还是急流勇退吧。我打算跟老爷子去国外,一方面让他在那边养养身子,另一方面国外医疗条件比国内好,真要是老爷子有个天灾病业、得了大病,在那边也能及时治治,是不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所以金桥大厦这边,我也想出手。贤呐,咱哥俩虽然处的年头不长,也就几年,但你小贤的人品,我指定认。我这辈子交的哥们儿朋友里,你小贤绝对得排头一位。”
“华伟大哥,你可别捧我了。”贤哥赶紧说。
“我不是捧你,是实话。”张华伟认真道,“金桥这边,你要是能接,我就把这买卖、这大厦留给你。你也不用多给,给我五百万就行。咱哥俩不唠啥市值不市值的,那些都不提,我也不差那点钱。咱哥俩交一回,就当我心疼你了,给别人可不能这个价,你就留着得了。”
贤哥一听这话,当场就婉言拒绝了。
为啥呢?贤哥这人就这样,心里跟明镜似的——500万?就金桥大厦当年那位置,在大兴路、首都大经路和同庆路的路口,左边挨着凉马路,旁边就是华联,这么一大栋楼,要是在外面挂牌卖,500万纯属吹牛逼,上千万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人家凭啥500万就把楼给你?那不就是人情,不就是交情吗?万事都有因果,没有之前的情分,能有这便宜?张华伟大哥做事儿绝对不差事儿,讲究得很。
这些年社会上的事儿,贤哥没少帮他忙,不管是长春的事儿、黑龙江的事儿,还是哈尔滨的麻烦,只要华伟大哥一个电话,贤哥领着兄弟立马就到,连个磕巴都不带打。最关键的是,每次办完事儿,贤哥从来不跟他提钱。
这都是人和人换回来的情分——你对我讲究,我就得更讲究,你敬我一尺,我必须还你一丈。越是这样,贤哥越不能占这便宜。他心里门儿清,500万把楼留下,这明摆着就是让自己捡大便宜。
贤哥常说,越是哥们儿朋友,越不能占这便宜,人家对外给谁都是千八百万的价,手拿把掐的。
“华伟大哥,你啥心思我小贤知道,我指定心领了。”贤哥认真地说,“但这楼我指定不能接,你该咋卖咋卖,该咋出售咋出售,这楼指定砸不到手里。真要是到时候整不出去,你跟我说,我身边哥们朋友多,我给你介绍,他们都能干。大哥,咱做哥们儿不在这一时的钱上,得是一辈子的兄弟,对吧?”
张华伟一听,叹了口气:“行,贤呐,那大哥就不多说了,你这性子我知道,一辈子讲究。”
他话锋一转,“那夜总会你知道,大猛帮我经营好几年了,我就把这夜总会留给大猛了。至于将来的房租啥的,真等我把楼出手了,你让大猛跟新房东谈,他俩再定。这事儿你别推辞,大猛跟着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临走了,就算我给他留点念想,一点心意。”
贤哥一听这话,点头道:“行,大哥,这事儿我就不跟你推辞了。我替大猛谢谢你。”他又问,“你啥时候走啊?这两天要不我上哈尔滨,咱哥俩聚聚?”
“不行啊,我这一大家子事儿,哪能说走就走?”
张华伟笑了笑,“好多事儿都得处理明白、利索了才行,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等我把这些事儿都运作完了,我抽时间上长春找你去。”
“行,大哥,你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嘞好嘞。”俩人挂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张华伟心里暖乎乎的,这辈子能交上小贤这样的兄弟,值了。
电话刚撂下,贤哥还没来得及琢磨华伟大哥那事儿,办公室的门“啪”地一下就被推开了。
进来个胖乎乎的汉子,往屋里一杵,不是常宝民还能是谁?你记住,敢往贤哥这屋不敲门就进的,总共就三伙人,头一个就是常宝民,第二个是李强,第三个是老五。
“春明啊、二弟啊……”常宝民一进来就跟屋里其他人打招呼。
“宝民哥!宝民哥!”大伙赶紧应着。
贤哥抬头一瞅,乐了:“哎呦我操,你咋这么闲呢?”
常宝民嘚呵一笑,往沙发上一坐:“我闲啥闲?我这是特意有事求你来了!”
贤哥挑眉:“啥事儿啊?你这么大的买卖,这么大的手子,还有事求我?”
常宝民嘿嘿一笑:“那啥,贤子,借我点兄弟呗?”
“干啥呀?”贤哥追问。
“我跟老韩准备上呼和浩特,到那边摆个局,橘子指定不小。”
常宝民正经起来,“你也知道那地方啥德行,人都是吃牛羊肉长大的,成他妈生猛了!再说呼和浩特水也深,我这帮兄弟没几个能镇住场子的,这不就来找你了吗?你最近出门不?出不出去办事?给句痛快话。”
贤哥一摆手:“我上哪儿去?不出门。”
“那正好!”常宝民眼睛一亮,“你让海波带队,再把春明他们都给我带着,跟我去一趟。估计十天八天就能回来,你在家不也没啥事吗?”
贤哥瞅着他:“你口气不小啊,让海波带队,还得把春明他们都带去?咋的,你这是要连窝端啊?”
“不是舍不得,就是问问你行不行!”常宝民急道,“行的话你就给个痛快话!”
贤哥盯着常宝民看了几秒,笑道:“你都张嘴了,我能说不行吗?”他转头喊:“海波!”
“哥!”海波赶紧应着。
“你们跟你宝明哥出去一趟,把事儿给办利索了。”贤哥吩咐道。
“行,哥。”海波点头,“那老六别去了,让他在家跟着你,家里没个人照应,咱不放心。”
贤哥摆手:“不用,我在家也没啥事儿,真有事这不还有大场子的兄弟吗?你们去你们的。”
常宝民一看事儿定了,起身道:“那走吧,出去吃口饭去,正好也中午了。”
贤哥摇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干啥呀?”常宝民纳闷。
“海波他们要是走了,我今天就早点回家。”
贤哥解释道,“老长时间没陪老太太了,正好今儿能清闲点,回家陪陪我妈。你们去吃吧。”
他又叮嘱海波:“海波,你们到外面都听着点,别给你宝明哥惹祸,稳当把事儿办了就赶紧回来,听见没?”
“哥,你放心吧!”海波他们齐声应着。
说着,海波、春明他们就跟着常宝民往外走,办公室里一下就剩贤哥自己了,他靠在椅子上,琢磨着下午回家给老妈买点啥好吃的。
贤哥琢磨着往前站了站,伸手准备拿大衣,收拾收拾就回家——寻思着陪老妈吃顿饭、唠唠嗑,这不挺好吗?可刚要往出走,“嚓”的一下,门又让人给推开了。
进来的是大猛,他一进屋就问:“呀,哥,你这是要出去啊?”
贤哥停下手:“大猛,你咋过来了?咋的,你着急找我?”
“我不着急,哥,”大猛赶紧说。
“我寻思下午回家陪老太太。咋了,你有事?”
“哥,我耽误你几分钟,咱说点事儿呗?”大猛搓着手。
“你说吧。”贤哥坐回椅子上。
“哥,春明、海波他们上哪儿去了?”大猛先问了一句。
“他们跟你宝民哥出去办点事。”贤哥答道,
“你啥事,赶紧说你的。”
“哥呀,你听没听说……华伟大哥要把金桥大厦兑出去啊?”大猛有点紧张地问。
“说了,他给我打电话了,跟我提了。”贤哥点头。
“那你留下了吗?”大猛眼睛一亮,“哥,那楼500万啊!就这么往外兑?”
贤哥瞅着他:“我留啥呀?大猛,你脑瓜子里寻思啥呢?人家说500万是给咱留着,你就不想想——这楼现在在大京路那地段,往外卖一千来万,有没有人要?”
“那……那应该有人要。”大猛低声说。
“那就得了呗。”贤哥叹口气,“这便宜咱不能占,你永远记住了。再说了,人家说了,把夜总会给你留下了,听着没?以后你也算有自己的产业了,这不挺好吗?大猛,稳当点,好好干。”
“行,哥。”大猛点点头,又忍不住说,“可关键是这500万……”
“你别惦记这事儿了。”贤哥打断他,“听哥说,人家讲究,咱不能差事。做人做事不能这样,见着便宜就占,那成啥人了?尤其华伟大哥,这几年跟咱的关系你也知道,真是掏心掏肺的,从来没差过事儿。这时候人家要走了,正用钱呢,咱500万把人家整个金桥大厦留下,好说不好听?”
“哥,我没别的意思,”大猛赶紧解释,“我就寻思别让别人占了便宜。咱要是不要,华伟大哥正常挂牌,卖一千来万,那肯定能整明白。我就是来说这个事儿。”
“行了,这事儿不用再说了。”贤哥摆摆手,“以后夜总会你好好经营,不管这楼兑给谁,最后你跟新房东谈谈房租,听着没?”
“明白,我明白。”大猛应着。
“行了,我先走了。”贤哥拿起大衣起身。
“哥,你都走了,办公室没人,春明他们也不在,我在这儿干啥呀?我也走。”大猛跟着起身。
“走吧。”贤哥带头往外走,俩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到了外面,贤哥上了自己的车,大猛也上了车。往车里一坐,大猛想起刚才在楼上听贤哥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不落忍——他琢磨着这真是个好事,要是500万能把楼留下,那净赚千八百万是手拿把掐的。
他越想越觉得可惜,犹豫了半天,还是把电话给张华伟大哥打了回去。
在他看来,这楼要是真能成自己的,将来在长春的段位,那指定嘎巴一下就上去了。
可贤哥早就跟大猛说过:“咱不能占人这便宜。”
大猛这小子脑瓜子倒是够用,知道贤哥不让碰这事儿,可他心里那点念想没断,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把电话给华伟大哥拨了过去。
电话一通,大猛赶紧说:“哎,大哥,是我,大猛。”
“大猛啊,啥事?”张华伟在那头问。
“大哥,刚才你跟我哥打电话说的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