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有些“不礼貌”的评价，秦若虚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秦若虚苍老的面孔上浮现了一抹带着明显苦涩意味的微笑。
“是啊，我也老了。”
“老到快要进棺材了。”
说完，那溢满秦若虚嘴角的苦涩很快如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了明媚的笑容。
“但这都是自然规律，不是吗？”
“毕竟除了您，还有谁能不老呢？”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最后还不是黄土一抔？”
说完，秦若虚抬起了低下的头颅，仰头与高了自己不少的“常生”完成了短暂的对视。
两人对视了一秒钟后，“常生”突然淡淡地摇了摇头，浑厚且具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
“命有定数。”
“定数到了，事情做不做得完谁说了都不算。”
暗藏的侵略和明显的否定让这句平淡的话语化身成了一柄刺向秦若虚心口的利刃。
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开始缓缓褪去，自然掉落的嘴角和想要努力维持笑容的心意产生了严重的对抗，最终沦为了一声尴尬的灿笑。
“得做完啊。”
“得做完。”
心虚且无意义的重复让秦若虚在突然展开的第一轮交锋溃败了下来，一时之间满是兵荒马乱的颓势。
心中那股不安和担忧在这股兵荒马乱的作用下水涨船高，让秦若虚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
但不知道是为了扯开话题的故意转向，还是突然峰回路转的注意点让他在“常生”双眸射出的锋芒下突然吐出了一句极其生硬的疑问。
“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话音落地，为了增添一份得到答案的概率，秦若虚努力地将微弯的脊梁大幅度的低下，让自己的姿态尽可能显得再低一些。
一时之间，一幅极具割裂感的奇妙画面陡然上演。
虽然面对面的两人都是一头白发，但一位垂垂老朽向另一位雄壮中年低眉垂首，自认晚辈的画面还是给予了不少围观者些许诡异的感觉。
闻声，“常生”眉头微微皱起。
秦若虚如此突兀的提问让他短时间内猜不到对方要问些什么，但无论如何，秦若虚都不该开这个口！
四面八方还有很多不相干的人在场，甚至两人的身边不到两米的距离内还坐着陆天光，鲁若峻，李复生，木子庸四位议员。
不论秦若虚到底想知道什么，现在的中楼看台无疑都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这一瞬间，看着秦若虚低下的头颅，“常生”心中突然暗叹一声。
时间过得确实很快啊，小秦也老了，老的有些糊涂，有些不知所谓了。
所以他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所以他才能做出如此愚蠢的...
决定。
但即使是心中不断泛起了名为可悲和怜悯的情绪，但“常生”却依然不露声色的看着秦若虚，用沉默给出了最有力的拒绝。
但持续三秒钟的漫长沉默却似乎没能让秦若虚放弃自己的目标，一直保持着低姿态的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两人身边的议员们在听到秦若虚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脸上便布满了深深的疑惑。
此刻的一举一动让秦若虚不再是一个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华国总长，反倒像极了一个情商极低，丝毫看不出对方拒绝意味的懵懂少年。
“毕竟共事多年，我无论如何想问您一声...”
“常生呢？”
尽管秦若虚的声音嘶哑，像是被滚轮极速摩擦的砂纸一般，但站在他面前的“常生”依然听出了蕴含在话语间的诚恳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这真挚的情意也令“常生”不免有些动容。
将常生三十几年过往的记忆和遭遇全部吸纳融合的他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并令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他可以正式的回答一下。
“常生就是我，我就是常生。”
得到这个答案的秦若虚先是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便像是突然释怀了一般浅笑一声。
“是吗？”
“那就好，那就好。”
秦若虚释怀的感言暂时中止了这场跨越时代的谈话，令中楼看台这一片区域进入了短暂的安静。
得到答案后将头颅抬起的秦若虚让所有人再次看到了他的那副苍老面孔。
同时，他们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秦若虚那嗫嚅的嘴唇和细密眼角之处反射着自然光线的两点晶莹。
但看似实在为常生缅怀或是感叹的秦若虚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却和他表现出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股源自心底的畅快喜悦止不住的翻涌而上，滋养着他因为担忧而干涸的心田！
眼前发生的一切的确会让秦若虚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蹉跎感，但这只占据了他情绪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曾经的常生确实与秦若虚有着深厚的友谊，共事多年的交情加上常生绝顶的统率能力和手下的名为“华夏利剑”的十七支特战部队让秦若虚对其十分重视。
不谋而合的目标与志向更是让两人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走到了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努力的两人成为了一条道路上的伙伴。
但这一切都在天覆之夜陈师随手就将“华夏利剑”尽数摧毁后，常生十几年的蹉跎和萎靡不振下一点一点的消弥不见了。
没了尖牙利爪的老虎连小猫咪都算不上！
而此时令秦若虚内心狂喜的则是王老取代了常生，或者常生本就是王老化身这一答案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虽然不能完全说死，但王老很大程度上估计会站在自己这边，最多也就是会因为两人想法的参差对自己的“规划”做出一些干扰或是规范调整。
连绵不断分裂而出的思维正在一层一层的印证着秦若虚的思路，让他进一步确定自己判断的正确性。
但略微停顿了一下的王老却再次开了口，似乎是在短暂思考后还是决定将没说完的话补齐。
“不仅是常生。”
“永理是我，拓宏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