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然……”老陈看清我的脸后居然吓的一哆嗦,像个犯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甩开许之遥那只捏我胳膊明显在提醒我些什么的手,径直走到老陈面前,低声质问道:“你病了?”
老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不答反问道:“你都听到了?”
“我问你是不是病了!?”
老陈终于肯看向我,因为他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这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连声音都变的摇摇欲坠,“病了。”
“什么病?”
“肺癌…晚期。”
“你去国外果然是为了治疗。”
“一半一半吧。”
许之遥哭了,老陈却笑了,他故作洒脱,却难掩眼中的无奈,“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都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是早些晚些的问题…更何况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没准就发生奇迹了呢。”
我不相信奇迹,因为我知道奇迹为什么被称之为奇迹……有个成语叫做一线生机,而老陈现在只有一丝生机,一线生机都渺茫至极,更何况千丝万缕才能构成一线……
“是啊,没准就发生奇迹了呢,陈叔叔,我爸在医院有熟人,要不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吧……误诊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啊……”
老陈看着哭成泪人的许之遥,眼中充满怜爱,一边像平时摸年槿那样轻轻抚着她的头,一边用他一贯缓缓的语调说道:“谢谢你丫头,但是不用了,国内外的大小医院我都跑遍了,实在不抱有什么信心了……在余下的时间里,与其东奔西跑,倒不如坦然面对,现在就让我顺其自然吧……”
许之遥身子微微一颤,“顺其自然?陈叔叔您不能放弃呀…”
见老陈苦笑无语,许之遥又将目光对准我,貌似想让我再做做他的工作,说心里话,我现在基本丧失了思考能力,脑子里一直不断闪过小时候和老陈在一起的生活片段,有好有坏,有喜有悲……我尝试接受老陈会死的事实,但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在不久之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我用近乎于冷漠的语气说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做主,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你自己决定。”
“嗯。”老陈点点头,似乎很欣慰我能尊重他的决定。
许之遥是不了解我们这对父子的,所以她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回答,所以她才用疑惑中又带着埋怨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视,因为许之遥眼神中的谴责确实对我造成了影响,“爸…”
“你说。”
“我替小年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这几天她会在家里陪你,你病的事……最好找个机会跟她透露一下吧,我说不出口,要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丫头才知道,我怕她承受不住。”
老陈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悲伤,甚至无比轻松,“好。”
“还有她打算辍学的事…”
“辍学?”
“嗯,详情你待会儿问她吧,这个也由你做主。”
“好。”
“就这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
在许之遥不理解的目光中,我迈着大步离开了,刚走到她和老陈看不见的拐角处,就感觉泪腺发酸,我点上一支烟,长长吸了一口,将鼻腔里的鼻涕吸了回去,然后若无其事的拨通了孟时雨的电话。
————————
“祖宗!你怎么才来呀!”
酒店门口,孟时雨小跑过来对着刚下车的我说道。
“我有早到习惯吗?”
“这都快上菜了。”
“那不正好,来不就是吃饭的嘛。”
孟时雨气的一跺脚,但还是上前亲昵的挽住了我的胳膊,她皱了皱眉,然后在我身上闻了闻,不满道:“你今天抽了几根烟?熏死人了,我说了你多少遍,你就不能少抽点吗?”
“一个烟民有资格说另一个烟民吗?”
“你……”孟时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遍,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惊于她的洞察能力,“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儿…”
“哪不对劲儿?”
“嗯……”孟时雨像只小狗一样又在我衣服上乱嗅一通,“除了烟味还有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
“怅惘的味道。”
我试图用笑来带过,但却笑不出来,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有点变形的动作,“厉害,你这鼻子比警犬还灵。”
孟时雨也知道自己的话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所以没多想,一边拽着我往酒店里面走,一边悄声说道:“你可不许整幺蛾子,我家亲戚基本都来了,待会儿我带你认认脸……”
我认识他们干嘛——换做平常的我一定会这么回答,可现在我不想说话,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被孟时雨随意摆弄,她说的话我也渐渐开始听不懂了,我没醉,意识却已经从身体抽离……
穿过一片喧嚣,我才稍微回神,眼前模糊的人影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孟时雨笑容灿烂的对着那个人影介绍道:“二舅妈,这是我男朋友陈然,陈然,这是我二舅妈……”
“呀,这帅小伙就是你平时总提起的陈然啊,果然一表人才,小伙子,你现在在哪工作啊?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家小孟结婚啊?父母身体怎么样啊?”
一个又一个人影围了上来,一个又一个问题也接踵而至,我冷汗直流,听觉视觉都严重混乱,浑身的毛孔像是被针扎一样痛苦,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不好意思啊,二舅妈,四姨奶,三姑父……我男朋友有点不舒服,我先带他去洗把脸,待会咱再聊。”
万幸孟事雨及时替我解了围,她将我拉到洗手间门前,一脸严肃道:“陈然,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烟抽多了,有点晕…”
孟时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试图从中挖掘出内容,“为什么抽那么多烟?”
“烟瘾大呗,想抽就抽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骗我。”
“姐夫,男人还是诚实些的好。”
孟时峰声音先到,然后才看见他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