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热乎馍馍的冼载清心有戚戚。
刚啃了几口馍,转眼却发现崔瑛也来了。
她下意识地将馍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中。
崔瑛远远看见她在吃馍,走近后却只看见人没看见馍馍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心里嘀咕了句奇怪,顺带着刺了几句冼载清。
冼载清正恼火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发现禹乔这颗明珠,见了崔瑛如此,又开始和她起了争执。
两人斗嘴间,差点忘了早朝的时间。
冼载清匆匆赶上朝会,也顾不上藏在衣袖中的馍。
朝会中,有御史大夫参了崔瑛一本,冼载清岂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冼载清眉飞色舞,把腰身绷得笔直,站了出来:“回禀陛下,臣有——”
“duan——”,一个白面馍就这样从冼载清的衣袖中掉了出来。
圆圆的白面膜滚啊滚,正好滚到了崔瑛脚边。
崔瑛今日早饭吃得匆忙,正惦记着家中热乎乎的馍,低头一看,却发现馍来了:“唉,这不是我家的馍吗?”
冼载清:……
朝前失仪,可是大罪。
冼载清慌忙跪下请罪,好在武婃今日心情不错,免了罪过,只罚了点俸禄。
但此事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崔相家的白面馍馍太香了,冼太尉为了吃这一口,居然还去跑去偷崔相家的馍!”
“嘶(倒吸一口气),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文臣怎能有此行径?”
“滋溜——崔相家的馍到底是什么滋味,竟会让一个太尉对此念念不忘?”
……
冼载清后悔莫及。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被禹乔的脸蒙蔽接过那个馍。
崔瑛也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间老是有人来询问做馍秘方?
这一个馍馍引发的惨案,禹乔还是从明鹤口中得知的。
明鹤知道崔相与冼太尉之间存在矛盾,便把这事当做笑话讲给了禹乔听。
万恶之源馍可是从她这递出去的,禹乔讪讪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喝得急,酒意直冲上来,双颊泛起了红晕。
明鹤见她双眼迷蒙,心中一动。
他有意挽留她,抓住了禹乔的袖子,将自认为更好看些的左侧脸对着禹乔,微垂着头,手破春橙:“女君今日喝多了,天色已晚,马滑霜浓,不如在此歇下。”
他说完就将一瓣剥开的橙肉喂给了禹乔,清甜微酸的汁水缓解一些不适。
这是他最厌恶做出的姿态。
燕国男儿哪会如此献魅于人,低下求爱?
可他所恋慕之人偏偏是坤元的女子,最是追求所谓的大女人做派。
她不会喜欢燕国男子那类的,因为她常对着他传送她的女尊思维。
禹乔单手撑着脸,察觉到明鹤有意无意地用指尖擦过了她的下唇。
“不用了。”她下意识地擦了下唇,揉了揉太阳穴,从桌边站了起来,“我得回去。”
明鹤神色黯然,努力挤出笑来:“女君,您看,你走路都晃着身子呢。”
他快步上前,想要搀扶禹乔,却被禹乔轻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
禹乔自信一笑:“呵,我堂堂一个大女子,一杯酒而已,哪还需要什么搀扶?”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醉,她还喝完了壶里的酒,拿着一个剥了一半的橙子,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玲珑阁。
明鹤无奈极了。
这踉踉跄跄的步伐怎么看都不像是清醒着的。
他实在担心她会醉倒在大街,又怕明面跟着会惹得她不快,便只能跟玲珑阁管事说了一声,披了件黑袍偷偷跟在禹乔身后。
直到看见禹乔安全抵达了崔府侧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放心离开。
回去的路上,明鹤还遇到了盘查。
他知道他的状况不对。
一个合格的探子不该如此多情。
一个合格的探子再怎样融入到敌国去,都不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
若是禹乔今夜留下来了,他会怎么做?
他会像一个普通的坤元男子一样,乖乖地成为她欲望的容器,顺从地把身心都交付于她。
他站在坤元的街巷里,在乍起的晚风中渐渐迷茫,忘记了燕国的路与月。
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了。
明鹤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心中悲凉。
夜风微凉,迷迷瞪瞪的禹乔坐在了假山上,把变凉的双手捂在了发热的脸上,低语轻喃:“好暖和啊。”
意识朦胧间,她好像听见了崔桦带着人在喊她。
禹乔探出头往下看,只看见了夜色中上下浮沉着几颗头。
她咧开嘴笑。
嘿嘿,一群矮子!
她是比山还要高大的禹乔!
区区矮子,也敢在她这个大高个面前班门弄斧!
她身高二米二!
心满意足的禹乔又开始用双手捧着越来越热乎的脸。
她坐得高,被风吹了几下后,就哆哆嗦嗦地爬下来了。
“睡觉。”
她念叨着这两个字,晕乎乎地原地转了半圈,才终于找着了路。
刚走了几步,她就听见了匆匆向她奔来的脚步声,温暖的斗篷将她微凉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原来在这。”来人松了口气,“别动,我替你系好衣带。”
他身上有淡淡的暖香飘来,说话语气轻柔得像一朵云:“喝醉了吗?难怪今天回来得晚了。”
“呵,小矮子,”禹乔冷笑,“永远都不要低估一个身巨人的酒量。”
“好,我是小矮子,你没有醉。”他很识趣,笑声像是被夜风拨动的玉铃,“快些回去吧,虽然已是暮春,但京城偏北,夜里还是很冷的。你是要干大事的人,冻坏了身体就不好了。你的正夫和小侍见你一直未归,一直在到处找——你,你怎么了?”
禹乔迷糊间听到了“夫”,抱住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有点冷。”她的脸已经褪去表层的那股灼热感,贪婪地索取面前人的体温,“崔桦,我冷。”
“我……我不是——”被抱住的人试图挣扎,却没有根本挣脱不开,“我不是崔桦。”
“哎呀,不是也让我抱一下。”
被夜色打湿毛发的狸猫根本不管自己回错了窝。
她打了个哈欠,努力把自己湿答答的身体塞进小鸟的窝里,把喳喳叫的小鸟当成了枕头。
她做了个一个被小黄鱼淹没的美梦,梦醒后却发现自己枕在了卫不愚的身上。
他眼圈泛红,艳丽的五官却有一种弱柳扶风般的脆弱感,手脚皆被捆住,被迫成为了一款听话的人形枕头。
他见禹乔醒来后,松了一口气:“你,你终于醒来了。”
禹乔:……
她怀疑是自己睡懵了,钻回被窝后又钻了出来。
床还是那个床,但取代枕头位置的还是被五花大绑的卫不愚。
“我的手脚麻了。”他快要哭了,“绳子搁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