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有一滩湖水，就在城市的东南角，你能在其中看到不一样的自己，或者是更加真实的自己。
说出来有点不太能让人相信，但平日里我们所熟悉的、在平面镜或者手机相片中看到的自己都是不真实的，唯有那边湖水记录了真相。
“真的假的？真有那么神奇吗？”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大片区域只是种满了普通的水仙花，湖面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被一层厚厚的绿萍所覆盖。
事实也确实如此，要不是有人试图采摘鲜艳的水仙花而失足落水，这秘密估计要隐藏到无数个下辈子了。
“走吧走吧，看看是不是真的，看一下总不亏吧，上周我都带班里的小美去看过了，我给你说，可神奇了。”
犹豫了很久，抽屉里藏着各式各样的药膏和瓶瓶罐罐，想起来夜里对着镜子挤那些此起彼伏的红色丘疹时，那种恨不得把整张脸皮撕下来的焦躁。
同学无意间扫过的目光，地铁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甚至手机突然黑屏时映出的那张脸……
或许……真的只是去看看？就像去庙里拜拜，求个心理安慰？
计划前往的学生可不止她们俩，水仙田确实还在，只是有些荒芜了，白色的花朵在暮色里显得有点惨淡。
那棵老柳树很好找，正如同伴所说，柳枝拂开的那一小片水面，异常清澈，与周围厚重的绿萍泾渭分明，像是特意为你准备好的梳妆镜。
岸边的人们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那片清澈的水面望去，初看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水中的倒影……确实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光滑洁净，没有一丝烦人的红印或凸起，皮肤透着健康的润泽。
像是另外一个时空更加自信、耀眼的自己，是因为水面的涟波遮去了瑕疵吗？不，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晰的倒影。
用手轻轻抚摸过光滑顺洁的脸颊，这并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错觉，不管再三确认，实际的触感也如同倒影中的一样，无比真实。
这才是自己，这才是真实的自己，视线不断贪婪地锁定在水中的倒影上，而水中的她也凝视着她，目光深邃，那是种无声的称赞。
所有人只要来了就能够满意，真是一滩做慈善的湖水，做慈善……不求回报吗？
……
过了一会水潭的沸腾逐渐平息，那些惨白的眼睛不再盯着灰凪，反而开始向内收缩、聚拢。
暗红色的粘稠浆液一点点沉入水底，片刻后，整个水潭恢复了之前那种深沉、几乎静止的状态，只是颜色似乎更暗了些。
腿部的那种吸引力好像消失了，于是灰凪迅速退到足够远的距离，背靠着一根粗大的混凝土支柱，剧烈地喘息着。
要是继续僵持下去，他就打算用什么技能来突破了，但对面先放弃了，为什么？
大灰狼死死盯着那片重归“平静”的水域，肌肉依旧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下一波攻击，目前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手段，比拼力量并不能占到什么优势。
然而攻击并未到来，相反那潭水开始缓缓移动。
不是波浪，而是整个水体顺着下水道主渠的微弱水流方向开始向下游滑去。
因为根本不像是被水流冲走，而是像一团巨大的、半固体的变形虫，自主地调整着形态，贴着管道底部“流淌”。
它确实是放弃了。
在意识到无法迅速将灰凪这“硬骨头”拖下水同化后，这团恶物果断选择了撤离。
它的目标似乎从来就不是战斗或狩猎，而是……扩散？寻找更容易侵蚀的猎物？
看着那团暗影缓缓消失在下游拐角的黑暗中，灰凪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这东西的决断和目的性根本不像低智的恶物。
而且它顺着水流往下游去，那边会通向哪里？城市的内河？还是更复杂的管网？
咽口水，灰凪想起来什么，连忙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右后肢，也就是刚刚差点要被同化的肢体。
没想到看到的是光溜溜的皮肤，像是市场上烧光羽毛的鸡肉，从脚掌一直到小腿中段，原本浓密厚实的深灰色狼毛……消失了。
不是被烧焦或扯掉，露出来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
尽管不疼，或者说不是那种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深沉的麻木，让他打心底感受到一股不愉悦。
“这是……什么……”
灰凪低语，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脚踝，关节还能动，他用前爪碰了碰溃烂的爪垫边缘，像是摸一块泡了很久、开始软化的皮革。
这不是物理创伤，也不是寻常的毒素，这是……污染，那种试图扭曲他对自己肢体认知的力量，在物理层面留下的痕迹。
一阵强烈的沮丧感涌上心头，他，狼王灰凪，竟然在阴沟里被这么诡异的东西伤成这样？甚至连对方到底是什么、怎么伤到他的都一知半解！
靠着柱子滑坐下来，巨大的狼狼头低垂，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看着自己溃烂的脚，很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过了沮丧。
那该死的恶鬼！如果不是她释放了这东西，如果不是她一再挑衅、伪装、设下陷阱，自己怎么会追到这鬼地方来？
还有那藏在暗处的偷袭者！那精准、致命、一击即退的风格，绝对是专业的杀手！是恶鬼的同伙？还是另有所图？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呼……不能在这里坐着。”
恶鬼逃了，暗中的敌人潜伏着，那团恶物流向下游，天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开什么玩笑！
“吼——！”
一声狼人低吼从喉间通过声门裂发出，而灰凪后肢猛地发力，那光秃秃的脚蹬在地面，狼人庞大的身躯摇晃着重新站了起来。
右后肢接触地面时，传来一阵混合着麻木和刺痛的怪异感觉让他踉跄了一下，但灰凪立刻用尾巴辅助保持平衡。
站稳后，他低头再次看向那溃烂的脚，丑陋，陌生，但还是他的脚，还能支撑他的体重，还能……奔跑。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三个追踪目标，大灰狼心里很清楚自己应该先去解决什么。
“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疼痛和不适被抛在脑后，他要抓住那恶鬼，撬开她的嘴弄清楚一切。
他要揪出那暗处的老鼠，折断他的爪子，至于那团流走的“君子”……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慢慢算账。
一瘸一拐地重新踏出管道，从城市那边吹来的风扑入鼻腔，让狼人再次感觉自己还活着。
那边岸上的水仙花依旧开得艳丽，溺亡于倒影里的浮尸，因严重躯体化而自毁容貌的普通人，争夺唯一金苹果的自相残杀者。
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人想要欣赏它的容貌，君子对此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