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瞻迟迟不说第三步,急的张峰抓耳挠腮:“啧,你不识数?”
厅内一阵哄笑。
项瞻瞪了他一眼,接着说:“至于第三步,就是派人联系乔家,他们被宋家压了这么久,肯定想找个靠山,咱们可给他许诺,只要他肯出织机和匠人,帮咱们赶制棉衣,日后便帮他夺回被宋家吞并的产业,甚至助他成为豫州第一家……”
最后一个“族”字还未出口,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硬生生撞碎了厅内的议事氛围:“主公,主公!幽州急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闯入,身上的冰碴子混着硬泥块簌簌落在青砖上,还没等他跪稳,又有两道身影紧随其后,跨进厅内。
这两人一个身穿硬甲,年不到三十,手中攥着一卷用油布裹得严实的文书;另一个虽未穿甲胄,但也是一身劲装,十七八岁的模样,怀里抱着一个木盒。
二人见了厅内众人,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主位的项瞻身上,同时单膝跪地:
“末将刘安,奉燕将军之命,特来递送幽州捷报!”
“柳磬,见过主公!”
项瞻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惊讶,这两人一个曾是刘耿的亲军都尉,刘耿死后被义军所俘,一直在幽州;另一个因为不满其父柳世辛,毅然决然加入义军,却一直待在临乡郡。
项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突然一起出现。只是这一份惊讶,也仅仅在他眼底停留了一瞬,立时就被幽州二字覆盖。
他起身,大步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接过那卷油布:“幽州……可是鸡岭关有消息了?”
“主公慧眼!”刘安用力点头,胸口因急促喘息起伏着,“燕将军已于十三日前攻破鸡岭关,宇文崇泽授首,幽州全境……尽归义军!”
“什么?!”这话一出,厅内众人皆惊,哗啦啦全部站了起来。
赫连良平也是脸色一变,放下茶盏,起身来到柳磬面前,打开他手中木盒——宇文崇泽的头颅,赫然出现。
“入冬落雪之日,鸡岭关破之时,燕行之……”他盯着盒中头颅,喃喃自语。
项瞻却已无暇顾及他的失神,看了一眼木盒,随即快速展开捷报,在文字与刘安的讲述下,一段关于幽州战事的画面,在这议事厅内铺展开来——
十月中旬,鸡岭关前。
雪已经下了三天,燕朔也已在这里守了一年。
这一年里,他试过架云梯,可云梯刚靠到墙边,就被城上的巨石砸开;试过挖地道,可关城地基深入山体,挖了半月只碰到坚硬的岩石;甚至试过派死士夜袭,可刚摸到关墙下,就被城上的热油浇得尸骨无存。
宇文崇泽就缩在关城里,靠着关内储存的粮草,跟燕朔耗着,还时不时派人在关墙上嘲讽:“燕将军若想破关,不如等来年开春,冰雪化了,再找些攀岩好手来?”
将士们的士气一天天低落下去,就连负责煮粮的火头军,都开始对着结冰的锅灶叹气。
可燕朔却像没事人一样,每日依旧带着亲兵去关下巡视,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舆图,细细看去,关城门楼处,被他着重圈了出来。
他早已有了决策,也盯这城门看了三天,这鸡岭关的城门是双扇实木门,门轴嵌在外侧石槽里,每到深夜,守军为了防风,会在门缝里塞干草,可这干草一冻,反而成了渗水的缝隙。
义军营地,大帐内,燕朔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团:
“第一队五百人,带麻包、铁锨,在关墙五十步外堆雪垒,每层雪压实后泼冷水,入夜前必须堆到一人高;第二队五十人,准备二十个皮囊,装满热水,以防快速结冰,深夜子时去城门下;第三队五十人,把撞木抬出来,给撞头裹三层铁皮。”
将士们起初还有些发愣,火头军收到烧水的命令时,还在搓着冻红的手嘀咕:“堆雪堆能顶用?之前还说啥堙土为坡,筑堤攻城,不照样没成事?”
可嘀咕归嘀咕,活还是得干,入夜,行动开始,第一队士兵把松散的雪塞进麻包,层层码好,每码三层就夯实,再由提着水桶的辅兵往上泼水。
夜里气温低到离谱,水泼在雪垒上,“滋啦”一声就冻成冰壳,原本松散的雪包瞬间变得硬邦邦。
城上的宇文崇泽起初没当回事,只下令放箭,可箭射在冰壳上,要么弹开,要么只扎进浅浅一层,根本伤不到雪垒后的人。
“将军,他们这是要靠雪堆推进!”副将指着下方越来越长的雪垒,声音发紧。
“慌什么?”宇文崇泽眯着眼,吐了口白气:“雪堆再硬,还能挡得住滚石?能挡住热油?”
可现实情况,远超他预料。
到了傍晚,雪垒已经往前延伸了二十步,离关墙近在咫尺,守军的滚石扔下来,砸在雪垒上也只是陷个坑,热油泼下来,义军只需就地取材,雪垒很快又恢复如初。
子时一到,第二队人马出发,每人都裹着厚厚的皮袄,怀里揣着暖手的炭饼,皮囊里的冰水已经结了薄冰,得时不时用手捂着。
他们借着雪影的掩护,猫着腰往城门下摸,皮囊里的冰水往门板、门轴和石槽里泼。
冰水碰到冷得发僵的木门,瞬间就凝了冰,门轴的石槽里、连之前塞在门缝里的干草,都冻成了冰碴子,两轮水泼完,整个城门都已经裹上了一层半指厚的冰壳,月光下泛着冷光。
城上的哨兵看着,却全当无事发生,心里想的都是:冻瓷实了更好,冻瓷实了,你们更难破门。
同样,义军将士大都也是不理解,而燕朔却没有解释,只让人把撞木抬到雪垒尽头。
那撞木足有两丈长,前端裹着的铁皮上,已经泼了水冻上了冰,看起来像个闪着寒光的巨锤。
关城外,数万大军手举火把,火焰在风雪中猛烈摇晃,燕朔紧盯城门,猛地抬起点钢枪:“撞!”
一声令下,将士们的呐喊声瞬间压过了风声,十几个人肩扛手推,撞木带着冰壳,“咚”的一声撞在城门上。
城上战鼓擂响,宇文崇泽却依旧没慌,一年来,此等情形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然而,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
撞木第二下撞上去时,城门上的冰壳“咔嚓”一声裂了,脆化的木门竟然跟着出现一道缝。
“咚!咚!咚!”
撞木一次次撞击,城门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木渣混着冰碴子往下掉。
最后一次撞击,撞木前端的冰壳碎成了渣,铁皮直接嵌进木门里,“哗啦”一声,双扇木门终于被撞开,断裂的门轴带着冰碴子飞了出去。
宇文崇泽在城楼上看到城门被破,顿时愣在原地,他之前嘲讽燕朔“等开春再破关”,可这寒冬之际,燕朔偏偏用冰雪,砸开了鸡岭关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