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一路向北,沿着那条历经沧桑的古汴渠,慢悠悠地溜达着。
白天,他是风餐露宿的“陈野”,晚上,他就成了运筹帷幄的“李承乾”。
这天,他找了个破败的驿站落脚。
驿站年久失修,墙皮都掉得差不多了,风一吹,嗖嗖的,跟鬼哭狼嚎似的。
不过李承乾倒是不在意,他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种小地方,凑合住呗!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就像拆盲盒一样,仪式感满满。
里面装着的,正是他精心绘制的《南北驿路草图》。
李承乾借着昏暗的油灯,仔细地看着草图。
他的手指,在图上七个被圈出来的红点上,缓缓移动着。
这七个点,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选定的,每一个都位于水陆交通要道,而且都是那种三天两头闹灾的地方。
“讲院不能建在城里,要在村口,要在渡口旁边……”李承乾喃喃自语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座农工讲院,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华夏大地上拔地而起。
第二天一大早,李承乾就找到一个送药的童子。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机灵。
李承乾把草图交给他,嘱咐道:“你拿着这张图,去找一个叫韩九的木匠,就说有人让他帮忙造风车。”
送药童子接过草图,一溜烟地跑了。
李承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这孩子靠谱,别把我的大事给耽误了!”
三天后,韩九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草图上标注的第一个地点——泗州马堽渡。
他走了整整一百多里路,脚上都磨出了血泡,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充满了干劲。
马堽渡地处三河交汇之处,淤泥堆积,土地肥沃。
韩九顾不上休息,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竹尺,开始测量水势。
他又抓起一把泥土,仔细地观察着泥土的渗水性。
一直忙到深夜,韩九才停了下来。
他找来一块破旧的船板,用炭条在上面画起了图纸。
他画的是一座“半地穴式讲院基构”,这种建筑冬暖夏凉,非常适合作为讲院使用。
韩九还在墙上开了几个孔,用来通风。
又在屋脊上设置了水槽,用来收集雨水。
这样一来,讲院不仅可以用来上课,还可以兼作磨坊和医所使用,简直是一举多得!
与此同时,柳氏也在忙碌着。
她在孙思邈的《耕术录》附录中,看到了一篇关于“粪肥可杀菌”的文章,顿时茅塞顿开。
柳氏心想,这不就是解决疫后土地问题的办法吗?
于是,她立刻召集了村里的五个妇女,在被瘟疫摧残过的废田里,开始试验用草木灰拌石灰消毒的方法。
她们先将草木灰和石灰混合在一起,然后均匀地撒在田地里。
几天后,她们又在田里种上了麦苗。
结果,奇迹发生了——那些麦苗,竟然没有一棵枯死!
柳氏大喜过望,连忙将这个方法编成了《土法防疫十二诀》,手抄了十几份,送往附近的村庄。
村里有个老郎中,对柳氏的做法嗤之以鼻。
他认为柳氏是在胡闹,根本不相信粪肥能够杀菌。
柳氏也不生气,当着众人的面,取来两碗井水。
一碗水里,她投入了草木灰;另一碗水,则什么也不投。
三天后,奇迹再次发生——投入草木灰的那碗水,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杂质;而另一碗水,则已经生满了蛆虫!
围观的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这才意识到,柳氏的方法,是真的有效!
柳氏看着那些被震惊的村民,冷冷地说道:“我不识字,但我知道——命比礼大!”
再说崔知温,他拿着修改过的《工科试章程》,来到了尚书省。
他想把“女子可试农科职”这一条,写入章程之中。
然而,他的提议,却遭到了左仆射郑世安的强烈反对。
郑世安当庭撕毁了崔知温的章程,怒斥道:“妇人入院,祖制何存!”
崔知温被郑世安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独自一人坐在偏殿里,抄录着《孟子·梁惠王》中的“深耕易耨”一句。
写着写着,崔知温突然停下了笔。
他想起了一件事——他名下的三个庄园,去年的收成都不足三成,许多佃户都逃走了。
崔知温翻到租账的最后一页,看到一个婢女代笔写着:“若用‘陈野密植法’,亩可增粟一斗。”
崔知温顿时愣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农业的重要性。
当天晚上,崔知温换了一身便装,偷偷地来到了国子监外的小巷。
他寻访那些私下教授农算的落第举子,和他们一起商议着“科举增试农策”的草案。
与此同时,韩九也正在热火朝天地建造着第一座农工讲院的雏形。
他用废旧的漕船做梁,拆毁的庙宇砖头做地基,在讲院的门前,立起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不问出身,只问会耕不会耕。”
讲院开课的第一天,台下坐满了老农、匠人,甚至还有两个逃役的兵卒。
韩九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解着“沟渠引流”的原理。
就在这时,一群飞骑军突然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薛仁贵。
薛仁贵的目光,扫过讲院的四周。
当他看到墙上画着的《五音哨共振图》时,瞳孔骤然收缩——这可是东宫秘传的声学图解,只有太子殿下才会!
他强压住心中的震惊,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法子,是谁教你们的?”
一个学童回答道:“是陈野先生教的。”
薛仁贵低声自语道:“陈野……陈野……难道……真的是你?”
李承乾行至谯郡,夜宿牛棚。
他从包袱中取出一包麦种……李承乾到了谯郡,这地儿,牛棚都透着一股子实在劲儿。
他裹着破棉袄,就着牛的体温,勉强算是在这寒夜里找了个安慰。
从包袱里掏出赵十三临别时给的那包麦种,封皮儿上还贴着个手写的小标签:“北地寒,此穗耐霜。”这老赵,心思还挺细腻。
他搓了搓手,捻起一粒麦子,正琢磨着这玩意儿能不能扛得住北方的风沙,忽听得远处“轰”的一声,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不好,出事儿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牛棚里窜出来,直奔火光而去。
到了近前,那叫一个惨!
刚挂牌的“农技义塾”,烧得只剩个架子,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儿。
一个身影,不要命地往火堆里扑,试图抢救点啥,正是韩九。
李承乾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将韩九拽了出来,嘶啦一声撕下自己的衣摆,也不管干不干净,就往他烧伤的左臂上缠。
“你不要命啦!”
韩九咳得满脸灰,嗓子都哑了,指着那片废墟,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怕的不是讲院……是讲院里,能长出不怕官的人……”
李承乾望着北方,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
这帮家伙,下手真狠!
他低声道:“那就让讲院,连成一张网!”
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枚粪肥方竹签,郑重地插在那片焦土之中。
这玩意儿,可是他“农村包围城市”战略的关键。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南而去——他要亲自走一遍那七处红点,看看这天下,到底烂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