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夜,本该是华灯溢彩,歌舞升平。
可今夜,春明门外,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躁动。
“咚!咚!咚!”
三口空米缸被重重地放在了户部门前,声音沉闷,像敲在百姓心头,也像是在敲打着这摇摇欲坠的朝廷。
武媚娘站在米缸旁,素衣钗裙,却难掩一身的凌厉。
“风能喊名,饭不能等!”她清冷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个孩童,饿得面黄肌瘦,用炭笔在米缸底画着歪歪扭扭的“井底火”,那是地狱之火,是饿鬼之火。
“饿鬼不认新名!”稚嫩的童声,却带着一股绝望的嘶哑。
百姓们围了上来,窃窃私语,怒火在人群中蔓延。
“不是说《复籍令》都下来了吗?怎么还不见放粮?”
“就是!这都等了多久了?再不给粮,我们就要饿死喽!”
“朝廷的官老爷们,只顾着在上面享福,哪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就在这时,崔知晦来了。
他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捧着那本沉甸甸的《宗匠录》,神情肃穆,仿佛抱着的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让开!都让开!”他拨开人群,走到户部衙门前,将《宗匠录》缓缓展开。
“崔知晦!你要做什么?”有人认出了他,惊呼道。
崔知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割下了自己残缺的左耳。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那本《宗匠录》。
他用血淋淋的残耳,蘸着鲜血,在《宗匠录》的首页,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四个字——“饥不可等!”
“今日不发粮,明日就有人饿死——那时你们录的不是名,是尸!”崔知晦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绝望的嘶吼。
话音未落,一个匠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跪倒在崔知晦面前。
“崔爷!不好了!西市的刘老三和李麻子……他们昨夜饿死了!家里什么都没了,就剩下一张……一张还没领到的《复籍凭证》!”
崔知晦闻言,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撕开身上的麻衣,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用手指蘸着胸口的鲜血,跑到户部衙门的照壁前,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几个血淋淋的大字——“三百零三人已死!”
那血字,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
西市,韩十四的家里。
破败的茅屋里,空空如也。
韩十四跪在地上,抱着两个已经僵硬的尸体,那是他的族人,是被活活饿死的。
“复籍……复籍……复了籍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要这名头做什么?”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响彻整个西市。
他站起身,擦干眼泪,走到院子里,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锤。
“走!去东宫!去求太子殿下!”
二十七个幸存的匠户,跟在韩十四身后,沉默地向东宫走去。
他们手里,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工牌,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证明,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东宫,井台前。
李承乾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跪倒在地的韩十四和那二十七个衣衫褴褛的匠户。
“殿下!我们活着!可活人没粮,没工,没子孙入学资格!求殿下——让《复籍令》不止为死人正名,也为活人立命!”韩十四的声音,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李承乾沉默了。
他缓缓地走到井边,望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仿佛看到了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百姓。
“好,我答应你们。”李承乾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他转身走进书房,取出了东宫的印信,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亲笔写下了八个字——“匠户子孙可试工科。”
他将宣纸交给薛仁贵,沉声道:“立刻送往国子监,并附言——此非恩典,是还债。”
太极殿,长孙无忌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陛下!太子殿下此举,实乃越权干政,动摇国本!”他指着李承乾,厉声斥责道。
李二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李承乾没有进殿,只是站在承天门外,对着殿内的内侍,淡淡地说道:“将三百零一户饿毙者的名帖,悬于承天门下,每帖系一盏将熄的油灯。”
内侍领命而去。
很快,承天门下,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帖,每一张名帖下,都系着一盏摇摇欲坠的油灯,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李承乾站在门内,望着那些在风中飘摇的灯火,对着内侍,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陛下——火能烧尽旧账,风能吹散谎言,可若根不扎进土里,今日的风,明日就是——焚城之火。”
长孙无忌闻言,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北衙禁军,要他们立刻将那些灯笼摘下。
“司徒大人,请恕末将难以从命。”一个身穿黑色铠甲,手持长剑的将军,挡在了北衙禁军面前。
“程务挺!你敢抗命?”长孙无忌怒声喝道。
程务挺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指了指一盏挂在最角落的油灯。
“灯下,有我叔的名字。”
李承乾立于东宫观星台,望着长安城内如海的灯火
长安风声鹤唳,李承乾却在东宫观星台上,如老僧入定般平静。
万家灯火在他眼中,仿佛点点星芒坠入凡尘。
风未停,他心中的风暴却已平息。
他唤来薛仁贵,指尖轻触系统界面,那最后一道金光闪闪的权限——【历史修正:匠籍平权】——仿佛拥有改天换地之能。
可他只是轻轻划过,像拂去一层薄尘,并未激活。
他取来一口陶瓮,将这足以颠覆王朝的权限封入其中,投入井底。
瓮身上刻着四个字——“此权归民”。
做完这一切,李承乾转身望向太极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父皇,您以为儿臣在争这太子之位?呵,儿臣早把‘承乾’二字,还给了这口井。”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李二手里摩挲着那枚锈迹斑斑的铁牌——“韩十四”。
铁牌粗糙的触感,像极了民生疾苦,硌得他心头发慌。
殿外灯火绵延,与他记忆中那个“贞观盛世”格格不入。
他喃喃自语:“朕守的是这大唐江山,可他守的……是根?”话音未落,案前烛火猛地一跳,将“根”字的影子投射到他龙袍的袖口,如同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李二伸手去抚摸那影子,却只触到冰冷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