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李二的目光像是被焊死在了香炉灰烬堆成的那个“饭”字上。
内侍战战兢兢地捧着拂尘想要扫去,刚伸出手,就被李二一声厉喝吓得跪倒在地,拂尘也掉在了地上。
“都给朕滚出去!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动它!”李二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独自一人坐在龙案前,盯着那个“饭”字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像是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内心风暴。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说道:“传温彦博。”
御史大夫温彦博很快赶到,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朕命你,彻查高履行一案,所有账目,事无巨细,都要给朕查个清清楚楚!”李二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腊月的寒冰,“尤其是那些赈米的去向,给朕一查到底!朕要知道,这批米,到底进了谁的肚子!”
温彦博叩首领命,起身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恐怕要捅破天了。
与此同时,东宫井畔。
李承乾手里拿着一封密报,脸色阴沉得可怕。
“殿下,孙御医传来消息,”薛仁贵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城南疫户所食用的赈米中,检验出了霉变的赤菌,与火政司去年‘报损’的三百石陈米特征一致。”
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冷笑一声:“好一个高履行,真是胆大包天!不仅贪污军粮,还敢用这种东西来糊弄百姓,简直是丧尽天良!”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薛仁贵问道。
“怎么办?”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既然他想玩,那我们就陪他玩个够!传令下去,封锁城南三坊的所有粮铺,提取所有米粮样本,进行比对!朕要让所有人看看,这批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履行的耳朵里。
“什么?太子竟然亲自插手此事?”高履行在自己的府邸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要是被太子查出来,咱们就完了!”他的心腹家奴在一旁颤声道。
高履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慌什么!还没到那个地步!太子就算查到了又怎么样?只要我们把证据毁了,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他压低声音,阴狠地说道:“去,把那些米,还有账本,全都处理干净!记住,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家奴领命而去,高履行却依然感到不安。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春明门外,官仓紧闭。
崔知晦手持户部的勘合,站在紧闭的仓门前,脸色铁青。
“打开仓门!本官奉命前来放粮!”他对着仓门大声喝道。
仓门内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呦,这不是崔大人吗?您可是稀客啊!只是小的们奉命行事,没有上面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开仓啊!”
“放肆!本官手持户部勘合,你们竟敢抗命不遵?!”崔知晦怒斥道。
“崔大人,您别生气嘛,”仓丞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不是小的们不给您面子,实在是这仓里的账册还没平呢!您也知道,这粮食可是大事,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崔知晦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什么账册未平?本官要看!”
仓丞无奈地耸了耸肩,让人拿来一本出入簿。
崔知晦接过簿子,仔细地翻阅起来。
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这……这怎么可能?!”他指着其中一页,怒声质问道,“这丙字仓,明明应该存粮两千石,怎么账面上却记为‘已耗于庚字号坑工程’?!”
仓丞不以为然地说道:“崔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庚字号坑工程,可是朝廷的重点工程,耗粮巨大,这两千石粮食,自然是用在那里了。”
“胡说八道!”崔知晦怒吼道,“庚字号坑工程的用粮记录,本官早就查过了!根本没有这么多!你们这分明是弄虚作假,贪污军粮!”
仓丞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崔大人,您说话可要小心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要是您再这么污蔑我们,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崔知晦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仓丞的鼻子,怒声骂道:“你们这些蛀虫!人都要饿死在碑前了,你们还在玩文字把戏!简直是猪狗不如!”
“崔大人,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仓丞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威胁,“要知道,祸从口出!您兄长当年也是这么说话的……然后呢?就被调去守太庙,一辈子再也没进过政事堂!您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崔知晦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他知道,对方是在威胁他,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身离开了官仓。
他知道,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咬了咬牙,转身直奔政事堂而去。
他要面见房玄龄,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
然而,当他来到政事堂门口时,却被两名黄门拦了下来。
“崔大人,房相有令,匠籍复核一事,暂缓进行。”黄门面无表情地说道。
崔知晦闻言,如遭雷击。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孤立了。
西市,守碑共坊。
武媚娘的身影悄然出现。她看着围坐在赵元安身边的数百匠户家属,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武媚娘,”她走到人群中央,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很多疑问,有很多不满。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们真相!”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陶碗,里面装着孙思邈提供的疫米样本。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清水倒入碗中。
片刻之后,水面上浮起了一层猩红色的絮状物,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就是你们的孩子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武媚娘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他们说米霉了,是天灾;可我知道,这是人祸!是有人把我们的命,当肥料使!”
人群顿时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碗里的红色絮状物,
“他们不仅贪污了我们的粮食,还用这种毒米来害我们,简直是丧尽天良!”一个老妇人哭喊道。
“我们要找他们算账!我们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一个年轻人怒吼道。
武媚娘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但是,光靠愤怒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团结起来,用我们的行动来扞卫我们的权利!”她高声说道,“现在,我给大家分发白布条,请大家在上面写上自己亲故的名字。今夜三更,我们齐聚礼部门前,不求官,不求赦,只求一斗净米,一纸真账!”
众人纷纷响应,纷纷拿起白布条,写上自己亲友的名字。
当夜三更,长安城陷入一片黑暗。
高履行府邸内,高履行正在焦躁地走来走去。
“事情都办妥了吗?”他对着心腹家奴问道。
“大人放心,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家奴谄媚地笑道,“那些米,还有账本,全都烧成了灰,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高履行闻言,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阴狠地说道,“只要我们死不承认,太子就算查到了什么,也奈何不了我们!”
突然,一个家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韩十四带着人,把我们的人堵在西市旧窑里了!”
高履行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他惊恐地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啊!”家奴哭丧着脸说道,“他们好像早就埋伏在那里了!”
高履行顿时感到一阵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
西市旧窑内,韩十四带着一群匠户,将高履行的心腹家奴团团围住。
“高履行,你这个狗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韩十四怒吼道。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高履行的家奴色厉内荏地说道,“我们可是奉命行事,你们要是敢动我们,高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放屁!”韩十四怒骂道,“高履行才是罪魁祸首!他贪污我们的粮食,用毒米害我们,我们今天就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双方随即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搏斗中,高履行的家奴眼看情况不妙,竟然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油。
熊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窑顶开始坍塌。
“不好,快跑!”韩十四大声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
一块巨大的石块从窑顶落下,眼看就要砸在赵元安的头上。
赵元安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块砸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十四猛地扑了过去,将赵元安推开。
石块重重地砸在韩十四的肩膀上,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元安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韩十四,顿时悲痛欲绝。
“韩大哥!”他哭喊道。
韩十四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赵元安,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元安……快……快把图纸……拿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赵元安含泪点了点头,跑到一旁,从废墟中扒出一个木匣。
他打开木匣,看到里面完好无损的地宫全图,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火势越来越大,窑顶不断坍塌。
赵元安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抱起木匣,踉跄地向外跑去。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他终于逃出了旧窑。
他回头望去,只见旧窑已经被大火吞噬,化为一片火海。
火灭之后,众人从废墟中扒出了韩十四的尸体。
他紧紧地抱着地宫全图,身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众人悲痛地将他从废墟中抬了出来。
赵元安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他打开地宫全图,仔细地查看起来。
图上不仅标注了粮道暗井,更绘有“庚字号坑”的真实结构——原设计可容三百人,实埋四百七十六具尸骨,超员皆无籍无录。
韩十四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们不是工程损耗,是被当成耗子填了洞!”
李承乾立于皇城南门城楼,俯瞰礼部门前白布如雪、人声如潮。
李承乾负手立于皇城南门城楼,那一眼望去,礼部门前白幡招展,简直就是大型追悼会现场。
百姓的哭喊声、怒骂声,声声入耳,像极了催命的唢呐。
他捏着孙思邈的“验毒报告”和赵元安玩命抢回来的“死亡证明”,心说这波啊,这波是“精准扶贫,送高履行一家团聚”。
“殿下!”内侍一路狂奔,差点没把自己跑成“脱缰的野驴”,“陛下口谕,宣您立刻觐见!高大人已经在太极殿跪俩钟头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就差当场表演一个‘头撞金銮殿’了!他说……他说愿意以死谢罪,只求保住火政司那群蛀虫!”
李承乾听了,嘴角勾起一抹“你清高,你了不起”的冷笑,将图纸卷吧卷吧,递给一旁的薛仁贵:“老薛,抄家伙。带十个弟兄,别进太极殿碍眼,绕道去工部档案房,把所有‘庚字号’工程的文书,包括地窖钥匙,统统给爷搬回来!记住,一个字都不能少,少一个字,老子拿你是问!”
他抬头望天,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可惜遮不住这长安城的腌臜事。
“父皇啊,您要的哪里是谢罪,分明是想捂盖子。可惜今晚,这盖子,它快要压不住咯!”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
李二眼神如刀,刮得跪在地上的高履行瑟瑟发抖。
突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高履行,你给朕老实说,那‘饭’字……真tm只是香炉灰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