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内的空气似是瞬间凝住,众人抬眼望去,端坐于主位的温以缇,与往日里温和从容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原本含着浅笑的眉眼,此刻锐利如鹰隼,只淡淡扫过堂下,便让周遭百姓的窃窃私语尽数消弭。
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无关年岁,无关性别,只凭周身那股洞察人心的气场,便让在场众人暗自心惊。
原来女子断案,竟也能有这般震慑全场的气度。
“带相关人员进堂。”
温以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公堂每一个角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话音刚落,只见两名身着九品女官服的身影从侧门走入,正是严承籍与曹成记。
二人步履沉稳,带着涉案之人依次进堂,陈侍讲夫妇面色不自然。周老爷与周太太强作镇定,而角落的周家姨娘,虽用帕子掩着面,外露的指尖仍止不住地颤抖。
而离世陈姑娘的丈夫周明宇,他站在周老爷身侧,往日里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脸色泛着浅白,双手在袖中反复揉搓,眼底满是慌乱,连温以缇扫来的目光都不敢直视。
谁都看得出,这位本应最关切妻子冤案的丈夫,此刻慌得像个找不着方向的孩童。
待众人按次序站定,堂下顿时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有人好奇这女官如何断案,暗忖“女子登堂审案,怕是难压场面”。
而周遭列席的大员们神色各异。在他们眼中,陈家与周家这桩案子早是板上钉钉、率先攻破的。今日温以缇升堂,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罢了。
冯阁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向身侧的彭阁老,那眼神里满是“不出所料”的嘲讽,却也没再多说一个字,只静静看着堂前动静。
可这些目光落在温以缇身上,她却似全然未觉,只抬手抚过案上堆叠的卷宗,目光骤然冷了几分:“周家一案,牵涉宠妾灭妻、谋害主母腹中骨肉,拖延至今,已是对逝者的不敬。今日人证物证俱全,本官便以女子之身,持律法为刃,为含冤之人讨回公道,谁也休想得过且过。”
这番话掷地有声,堂下的议论声瞬间噤止。
众人望着主位上的温以缇,先前的轻视与疑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与钦佩,这女官不仅有胆识登堂,更有底气直言“以女子之身断案”,单这份坦荡,便已胜过许多畏首畏尾的男官。
而此前朝堂之上,这案子已审过半程,案宗里桩桩证据都指向周家宠妾灭妻。
只是按先前说法,周太太并不知晓陈侍讲之女怀有身孕,此番“过失”才无意间导致胎儿小产、一尸两命,算不得蓄意谋害。
温以缇先是叙说了一遍此案在朝堂之上的进度,而后目光扫过堂下对峙的两方,再次声音清亮:“此事脉络,此前朝堂已有定论,证据所指皆是周家之过。如今本官再问、陈家与周家,对此节认还是不认?”
陈侍讲夫妇闻言,面色愈发沉郁,陈侍讲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掩的痛意:“小女之事,我陈家至今想来仍痛心疾首!当年未能及时将此事告上顺天府,查清真相,是我等家人的疏忽,更是对小女的亏欠。”
他话锋稍顿,目光扫过案上的证物,眼眶微红却带着一丝释然:“万幸今日蒙陛下圣恩,让温大人主持公道,小女的冤屈终得昭雪,这才算告慰了她的在天之灵,此等惨事,桩桩属实,陈家认!”
周家众人则面面相觑,周老爷攥着袖摆的手青筋凸起,周太太更是眼圈泛红,却不敢有半分辩驳。此事早经正熙帝过目,便是心中一万个不愿,也不敢在公堂之上违逆圣意,只能咬着牙低声应道:“……周家认。”
温以缇点点头,随即从案上取出先前的证词,目光里多了几分冷意。
“好,此事便依方才所言,周家宠妾灭妻,又因疏忽之失,致陈氏一尸两命。”温以缇话音刚落,堂下围观的百姓便炸开了锅,嗡嗡的私语声像潮水般漫上来。
“乖乖,陈家和周家可都是六品官宦人家啊,竟也出这种龌龊事!”
有人踮着脚往堂里瞅,语气里满是震惊,“宠妾灭妻不说,连嫡子带正妻都没了,这周太太看着和气,竟是个面善心狠的主儿!”
旁边人立刻接话:“可不是嘛!听说那姨娘得宠,周太太听信谗言,就让怀着孕的当家主母罚跪,这才把孩子跪没了,大户人家的心肠,比咱们老百姓家冷多了!”
也有人把目光落在主位上的温以缇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不过这温大人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案子定了,比那些磨磨蹭蹭的强多了!”
这话刚出口,就被旁边的人嗤笑打断:“厉害什么?没听先前说吗?这案子早在朝堂上审过了,她今儿不过是走个过场,照着结果念一遍罢了!”
“啊?是这样?”先前赞叹的人瞬间泄了气,“那今日哪有什么热闹看,怕是有人故意把功劳送上门,给这姓温的女官镀金呢!”
议论声越来越响,百姓们看向温以缇的眼神也变了,怀疑与轻视混在一处,明晃晃地落在她身上。
显然都觉得,这场审案不过是场早就编排好的戏。
堂侧观案的大员们本就神色淡然,此刻见温以缇所言,不过是将朝堂上的定论复述一遍,虽有几分断案的气势,却终究是照本宣科,毫无惊艳之处。
先前众人对这位女官还存着几分“或许能出奇招”的期待,眼下只剩满心失望,有人甚至微微摇头,暗忖“不过如此”。
顺天府尹的脸色更是古怪,他若有似无地瞥了温以缇一眼,心底满是疑惑。
合着她今日升堂,就是把自己先前审出的结果原样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