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熏着清雅的兰芷香,鎏金铜灯的光透过菱花窗,在铺着云锦地毯的地面上投下细碎光斑。
温以缇坐在梨花木镜台前,徐嬷嬷领着三个小宫女围在身侧,正为她穿戴着。
绯色缎面在光下泛着柔润光泽,领口、袖口翻出的琥珀色里子,像将暖阳揉进织物,走动时便漾开一层浅浅的暖光。
最先打理的是头饰。小宫女捧着铺了软缎的托盘上前,盘中放着一顶乌纱帽,帽身挺括却无两侧帽翅,更显利落雅致。
徐嬷嬷取过帽子,轻轻为温以缇戴上,又从托盘里捻起两朵纱花。花瓣是淡粉纱绢叠制,花蕊缀着极细的珍珠,远看竟与真花别无二致,分别簪在乌纱帽两侧,刚柔相济,中和了官帽的肃穆。
待官帽戴稳,两名小宫女各持衣摆一角,将绯色官服轻轻披在温宜肩头。
徐嬷嬷仔细理顺衣襟上的绣纹,那是用捻金与扁金交织的“盘金绣”,缠枝莲纹从领口蜿蜒至下摆,花瓣边缘缀着细银线,近看带珠光,远观成金辉,雅致中透着贵气。
衣襟系好后,徐嬷嬷捧来一条玉带,带身是鎏金打造,正面錾刻着缠枝牡丹纹,花瓣饱满、叶脉清晰,系在腰间恰好收住官服宽袖,既显身姿挺拔,又将品级身份明明白白衬了出来。
最后是略施粉黛。小宫女蘸取一点蔷薇色胭脂,在温以缇颊边轻扫,又用细眉笔将眉形描得略弯。
刚收拾妥当,守在门边的常芙便快步走近,目光落在温以缇身上时瞬间亮了起来,忍不住惊叹:“姐姐,这就是四品女官的官服吗?”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乌纱帽旁的纱花,又摸了摸腰间的鎏金玉带,笑着说,“姐姐是第一个穿上它的女官呢,衬得你既端庄又好看,当真是气派极了!”
而徐嬷嬷、安公公以及旁边的小宫女,个个都在惊叹着。几个小宫女更是抿着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温以缇身上的正红官服,满是向往。
女官的官服制式原是到五品便止,棕底的五品、橘红的六品,虽也与这四品正红同属暖调,却远不及此刻这抹正红的夺目。
前朝男官里,正红是四品、五品的专属,在满朝青、青绿的官服里本就属凤毛麟角,如今这制式落到女官身上,更是头一遭。
这套由尚服局、尚功局与礼部共同勘定的四品女官服,完完全全是踩着前朝男官的品级规制来的。
常芙望着镜中温以缇挺拔的身影,心头忽然泛起个念头。
若有朝一日姐姐能再往上走一步,到了三品,是不是也能如前朝男官那般,穿上通体的紫色官服?那该是何等气派……
她正想得入神,却听徐嬷嬷又低声赞叹:“这正红衬得大人气色真好!”
温以缇虽静养多日,身子骨一日日见好,可比起昏迷前的明丽鲜活,终究是不同的。
便是精心上了妆,那眉宇间的倦意虽被胭脂水粉掩去大半,细看仍能觉出几分清减。但此刻一身正红官服加身,通身的气派竟将那细微的差池尽数压了下去。
乌纱帽两侧的纱花轻颤,鎏金腰带勾勒出挺直的腰线,盘金绣的缠枝纹在灯下泛着金辉,往日里的柔和被这官服的庄重一衬,竟生出几分气场,更添了几分女官的肃然威仪。
温以缇望着眼前众人瞪圆双眼、屏息凝神的惊讶模样,唇角忍不住漾开一抹浅笑,目光转向常芙时,语气已多了几分沉稳:“阿芙,待会儿你先同陈司记她们去养济寺,我早朝结束后,便随诸位大人一同过去。”
常芙连忙点头应下,眼底满是雀跃与敬佩。
不多时,温以缇便提着正红官服的宽袖下摆,朝着前朝方向走去。
廊下的宫灯还未完全熄灭,但晨光已至,暖光落在她的衣摆上,鎏金腰带随步伐轻晃,盘金绣纹泛着细碎光泽。
沿途遇见的宫女、太监与女官们 无不错愕地顿住脚步。有人手中的洒扫工具险些落地,有人下意识按住了帽檐,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抹罕见的正红,连忙退到两侧行礼,眼底翻涌着惊叹与向往,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直到温以缇的身影转过回廊拐角,身后的窃窃私语声才渐渐响起。
“方才那……就是四品女官的官服吧?这正红色也太夺目了!”
“可不是嘛!温大人可是咱们女官里头一个坐到四品的,瞧着就和旁人不一样。”
“听说温大人才二十出头?前朝的男官们,这个年纪能步入仕途的都算拔尖了,她竟直奔四品!”
“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像温大人一样!”
旁边的宫女忍不住打趣:“你别做梦了!咱们做宫女的,这辈子能熬到一等大宫女荣休出宫,都算老天开恩了。”
“怎么就不能想了?”那宫女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我听管事姑姑说,温大人刚入宫时,也险些成了宫女!若不是皇后娘娘赏识,加上她自己立了那么多功,从九品一步步往上爬,哪能有如今的风光?”
“可再厉害,眼下也得先把活干完,你忘了管事还催着扫地呢?”
几句玩笑话间,众人的目光仍忍不住望向温以缇离去的方向,那抹正红,像一粒火种,悄悄落在了许多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