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神芒星的天空,像一块被血与火反复浸染的脏污抹布。硝烟尚未散尽,刺鼻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纠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
临时清理出的巨大空地上,一排排、一片片,铺满了白布覆盖的躯体。三万多具。白布是仓促间扯来的,有些甚至带着仓库里陈年的灰尘气,此刻却成了英灵最后的裹尸布。风吹过,掀起布角,偶尔露出一截焦黑的手臂,或是一张年轻却已凝固了惊骇与痛苦的脸庞。
统计官捧着玉简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声音嘶哑,每一次报数都像在切割自己的喉咙:“三…万…两千…四百…七十六人…”最后一个数字吐出,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高台上,人族联军统帅李玄风,这位以铁血刚毅着称的金仙大能,此刻却像一尊被风霜侵蚀了千年的石像。他下颌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盯在下方的白色“海洋”里。每一块白布下,都曾是一个鲜活跳动的生命,是他麾下咆哮冲锋的战士,是某个家族引以为傲的子弟,是妻子倚门翘首的丈夫,是父母心头割舍不下的骨血。
“传令…”李玄风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各大家族,抚恤事宜即刻启动,资源优先倾斜烈属!星港所有非必要民用运输暂停,所有能动的巡逻舰、侦察梭,给我布满星系外围跳跃点!一只苍蝇…不,一粒宇宙尘埃有异常波动,都给我立刻打报告!”他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邪祟…来得太凶,去得太诡,老子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没完!”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一种被血腥味浸泡过的、野兽般的直觉。
***
几乎就在李玄风心头不祥预感翻涌的同一刹那。
仙武大陆,羽仙门。
值守巡天台的弟子王朗正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习惯性地扫过穹顶那片由历代祖师以大法力凝成的“周天星图”。星图璀璨,星河如练,亿万星辰遵循着古老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这是羽仙门俯瞰仙武、洞察周天的眼睛。
突然,王朗打了一半的哈欠僵在脸上,眼珠子猛地瞪圆了。
只见星图西北角,那片原本属于“天狼星域”的璀璨星海边缘,毫无征兆地晕开了一小团墨渍。那墨色浓得化不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污浊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星光。它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地蠕动、扩张,仿佛有生命一般。
“师…师兄!”王朗的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地划破巡天台寂静的夜,“你快看!天狼域外!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被他唤作师兄的赵铭,一位元婴中期的内门精英,闻言一个激灵,神识瞬间如潮水般涌出,精准地投向星图所指的方位。神识甫一接触那片“墨渍”,赵铭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如同被九幽寒冰兜头浇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攫住了他。
那不是星云,不是尘埃带!
那是…船!数不清的、巨大狰狞的星际战舰!它们密密麻麻,排列成令人窒息的阵型,每一艘都被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漆黑魔气包裹着,那魔气翻腾涌动,散发出纯粹的、令人作呕的邪恶与死寂。他的神识刚一触碰,就像探入了一池粘稠污秽的泥沼,被疯狂地腐蚀、吞噬!更可怕的是,透过那偶尔被翻滚魔气掀开的缝隙,他惊鸿一瞥地看到了战舰外壳上扭曲蠕动的暗红符文,以及…如同巨大獠牙般凸起的狰狞撞角!
“域外邪魔!舰队!黑气蔽空!规模…无法估量!”赵铭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他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枚最紧急的“万里同心玉符”,指尖灌注灵力,近乎疯狂地将所见景象和那彻骨的危机感烙印进去,一把捏碎!
玉符化作一道刺目的红光,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穿透羽仙门重重禁制,直射掌门闭关的“坐忘峰”深处,同时,另一道更强烈的讯息,则直接指向了门内几位常年沉睡的太上长老洞府!
“敌袭——!!!”
凄厉的警报钟声,瞬间撕裂了羽仙门万年仙山的宁静祥和,九响连鸣,一声比一声急促、尖锐,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响彻云霄!
***
坐忘峰,山腹最深处。
此地无光,唯有纯粹的、被压缩到极致的天地灵气氤氲成雾,缓缓流淌。张诚君盘膝坐于虚空,周身道韵流转,与这方小天地浑然一体,正触摸着那玄之又玄的“合道”门槛,他在试图突破大帝境,显然这方天地承受不住他的力量。
突然!
他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点被打断修炼的愠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洞穿虚空的锐利。
就在刚才,一股庞大、污秽、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邪恶意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蛮横地撞入了他的灵台感知!这股意志的源头,直指域外星空!
“时空同频…”张诚君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眼,声音在寂静的灵雾中荡开微澜。他眼前仿佛闪过破碎的星辰、燃烧的大地、堆积如山的尸骸…那是另一个遥远时空——神芒星——残留在他天道感应中的血腥投影。“神芒血火未熄…此地魔踪已现…好一个环环相扣!”
他缓缓起身,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月白道袍无风自动,衣袂边缘绣着的玄奥云纹如同活了过来,流淌着淡淡的金色辉光。一步踏出,脚下虚空生莲,层层叠叠的空间禁制在他面前如同春日融雪般悄然消散。厚重的山岩在他面前无声分开,显露出通往外界的光明。
***
羽仙门,凌霄宝殿。
平日里庄严肃穆、仙气缥缈的大殿,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沉沉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大师兄叶凡站在大殿中央,素来沉稳的面容也罩上了一层寒霜,语速比平日快了一倍不止:“…北冥海玄龟老祖以‘玄冥真水’试探,真水靠近黑雾百丈即被污浊吞噬,化为剧毒!南海琼华仙宗宗主剑意化虹,强闯三百里,神识如遭万针攒刺,无功而返!最乐观估计,那黑雾包裹的舰队前锋,距我仙武大陆外围‘碎星防线’,最多…三日航程!”
“三日?!”掌管炼器堂、脾气火爆如她本命真火的长老火灵子猛地拍案而起,面前的千年铁木桌案“咔嚓”一声裂开数道缝隙,“启动‘九霄周天星辰大阵’主阵眼,光是预热聚能就要两天!这还不算各处子阵基的灵石填充、符文校验、阵器归位!三日?三日够我们喝一壶西北风了!”
角落阴影里,一向以冷静刻板着称的阵法大宗师玄机子,此刻也失去了从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麻烦远不止于此。火灵师妹,你可知那黑雾最棘手之处?它能侵蚀、扭曲灵力本身!我们现有的所有防御阵法、攻击禁制,其运转根基皆是纯净灵力!若那黑雾真如情报所言,具有‘污灵’特性…我们赖以依仗的大阵,在它们面前,恐怕脆如薄纸!”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地补充道,“更别提,我们对那雾中战舰的攻击方式、防御强度、能量层级…一无所知!这仗,如同盲人搏虎!”
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惧。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火灵子指关节捏得发白的“咔吧”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即将达到顶点时——
“吱呀…”
沉重无比的万年玄铁殿门,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向内推开。
一股温润平和,却又浩瀚如星海、威严如天宪的气息,瞬间涌入大殿,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无声地驱散了那几乎凝固的沉重与恐慌。殿内所有纷杂的议论、焦灼的喘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师父!”叶凡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迷航的船只望见了灯塔,快步上前,深深一揖。
张诚君微微颔首,缓步走入。他步伐从容,每一步落下,脚下光洁如镜的玄玉地砖便无声地漾开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涟漪交织、扩散,顷刻间覆盖了整个大殿地面,一个繁复玄奥、带着隔绝与守护之意的无形结界瞬间生成。
“隔音…不,是‘无相心域’?”玄机子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可是传说中接近道境之>术层次的领域结界!掌门闭关百年,修为竟已精进如斯?
张诚君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每一张或熟悉或年轻、此刻都写满紧张与期盼的脸庞。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让所有人心头那根紧绷欲断的弦,悄然松弛了几分。仿佛只要这袭白衣站在这里,天,就塌不下来。
“诸位,”张诚君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看来,域外的‘客人’,已经到了。”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嗡——
大殿中央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面巨大的水镜凭空凝现。镜面起初模糊,旋即变得清晰无比。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燃烧的森林,崩塌的山岳,流淌着污血的焦黑大地。残破的、带着神芒星独特符文风格的战甲碎片散落各处,被踩踏得不成形状的旗帜半埋在泥土里。最刺目的,是那一片片、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密密麻麻覆盖着尸体的白布!水镜甚至捕捉到了细微的声音:压抑的哭泣,绝望的哀嚎,以及战地医修因灵力耗尽、面对重伤同胞却无能为力时发出的痛苦嘶吼…
“银河系,神芒星。”张诚君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一日前,刚刚结束一场血战。入侵者,同样是裹挟着吞噬一切生机的黑雾而来。人族修士…战殁三万两千四百七十六人。”
“三万…两千…”火灵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镜中那片刺目的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七百万光年。”张诚君的目光穿透水镜,仿佛望向无尽遥远的彼方,“这是神芒星与我们仙武大陆的空间尺度。如此遥远的距离,几乎不可能存在信息传递。然而,神芒星血战方歇,我仙武星空魔踪已现,黑雾蔽天…这,绝非巧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凛然:“时空同频!两处本应毫不相干的世界节点,因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伟力或邪物,其时空波动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共振!神芒星的血,便是我们即将面对的灾厄的预兆!镜中所见之惨烈,便是我们仙武大陆…若准备不足、应对失措,三日之后,甚至更短时间内,必将上演的未来!”
叶凡死死盯着镜中那片死寂的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迟疑,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声音斩钉截铁:“师父!弟子请命!羽仙门上下,万死不辞!请师父示下,我们该如何做?”
“好!”张诚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旋即目光如电,扫视全场,语速陡然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火灵子听令!”
“在!”火灵子下意识挺直腰板。
“炼器堂所有库藏,包括压箱底的‘焚天炉’、‘裂空弩’,全部解除封印,进入战时状态!十二个时辰内,我要所有攻击性法器完成灵能灌注、符纹校验,达到随时可激发状态!人手不够?去内门、外门给我抓壮丁!告诉他们,现在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能少流一盆血!”
“玄机子听令!”
“老朽在!”玄机子肃然拱手。
“‘周天星斗大阵’基础模块即刻预热启动!不必等主阵眼!所有子阵基,以‘玄武磐石阵’为基,‘离火焚魔阵’为辅,先行联动!给我在仙门万里空域,先撑起第一道屏障!同时,给我抽调最精锐的阵法师,全力解析黑雾‘污灵’特性,找出灵力防护罩的漏洞和可能的反制手段!我要在那些铁棺材撞到我们脸上之前,看到初步应对方案!”
“叶凡听令!”
“弟子在!”叶凡踏前一步。
“持我‘羽仙令’,联络仙武大陆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门派、世家、古族、妖王洞府!特别是北冥海那条老乌龟,南荒那群只认拳头的蛮子,还有东海那几个鼻孔朝天的老古董!告诉他们——”张诚君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这次不是争地盘、抢灵脉的时候!覆巢之下无完卵!噬灵天魔,要的是所有生灵的血肉神魂!不想变成那些黑雾里的养料,就放下所有陈年旧怨、蝇头小利!给我立刻!马上!滚到‘万仙盟’总部集结!过期不候,后果自负!”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砸得众人心头震动,却也瞬间驱散了迷茫,点燃了战意。
“谨遵掌门法旨!”众人轰然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洪流,冲散了殿内最后的阴霾。火灵子周身腾起烈焰虚影,化作一道火光冲出大殿;玄机子脚下阵纹闪烁,身影瞬间模糊消失;其余长老、核心弟子也纷纷化作各色遁光,领命而去。
偌大的凌霄宝殿,转瞬间只剩下张诚君和叶凡师徒二人。殿外,刺耳的警报钟声依旧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末日的倒计时,敲打在心头。
“师父,”叶凡看着师尊看似平静却愈发深沉的侧脸,低声道,“您似乎…还有心事?那噬灵族,还有那时空同频…”
张诚君没有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殿顶的琉璃瓦,投向了那片被污浊魔气笼罩的星空深处。“三万两千四百七十六…这个数字,是冰冷的警告。”他缓缓道,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沉重,“叶凡,你说,噬灵族为何要大费周章,用那能隔绝神识探查的污浊魔气包裹舰队?仅仅是为了隐藏行踪?”
叶凡一怔,皱眉思索:“或许…是怕被我们仙武大陆的至尊提前锁定,集火攻击?”
“幼稚!”张诚君冷哼一声,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洞悉黑暗的嘲讽,“它们是在害怕!害怕被某些…更高层次的存在,感知到它们这大规模、跨星域的集结入侵!”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凡:“神芒星,仙武大陆,七百万光年之遥,时空同频共振…这绝非自然形成!背后必有推手!噬灵族,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爪牙!它们同时攻击这两处,绝非偶然,更像是在执行某个庞大计划的关键步骤!它们真正要掩盖的,是这计划本身!是那个…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恐怖存在!”
叶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比铺天盖地的魔舰更可怕的,是深藏在魔舰之后、拨弄星辰为棋子的未知黑手!
“师父,那我们…”叶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取‘天机镜’来!”张诚君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不惜代价的决然,“藏经阁顶层,封印核心区。钥匙在此!”一枚非金非玉、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古朴钥匙抛向叶凡。
“天机镜?!”叶凡接住钥匙的手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师父!那…那东西每次窥探天机,都要吞噬海量寿元精血!三千年前仙魔大战,三位天仙长老因此坐化…”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张诚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若连敌人是谁、想做什么都看不清,纵有千万修士,也不过是待宰羔羊!去取!小心它的‘脾气’!”
叶凡看着师父眼中不容动摇的光芒,知道劝阻无用,一咬牙,躬身道:“弟子遵命!”身影化作一道凌厉剑光,射向藏经阁方向。
张诚君独自立于空旷的大殿中央,合上双目。磅礴如星海的神识再无保留,轰然爆发!无形的精神力量穿透山门,越过罡风层,直抵浩瀚星宇!
他的“视线”中,那片蠕动的、吞噬星光的污浊“黑斑”已膨胀得如同悬在仙武大陆头顶的狰狞巨口。那翻腾的魔气深处,隐隐传来亿万怨魂的凄厉哀嚎,以及一种…冰冷、古老、仿佛源自宇宙初开时的混沌饥渴!这感觉…与神芒星残留在他灵觉中的气息,同源!
“镜像…对称点…”张诚君脑中灵光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他双手十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身前虚空急速划动!一道道蕴含着时空法则奥义的金色轨迹凭空生成,交错、缠绕、衍化,在他面前构建出一个无比繁复、不断旋转变动的立体星图模型。
仙武大陆…神芒星…宇宙坐标…空间曲率…维度褶皱…无数参数疯狂涌入、计算推演。
突然!
旋转的金色星图模型中心,连接仙武与神芒的两个光点之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连线!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感”沿着这条虚拟的连线传递过来!
“果然如此!”张诚君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暴涨,面前的星图模型轰然炸裂成漫天光点!“它们不是在入侵!它们是在…架桥!以神芒星的毁灭为祭品,以仙武大陆的坐标锚点,强行贯通两处时空!打通一条…释放更恐怖存在的通道!”
这个结论,让张诚君这位半步大帝境在即的绝世大能,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师父!”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惊悸传来。他脸色苍白,气息有些紊乱,双手捧着一个被深紫色、布满封印符咒的锦缎严密包裹的方形物体。即使隔着重重封印,一股古老、沧桑、充满不祥窥探欲的诡异气息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锦缎表面,赫然有几个焦黑的指印,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它…不太‘情愿’。”叶凡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弟子刚解开外层封印,它就想顺着弟子的神识反噬神魂…被我用‘九霄雷符’炸了一下才老实点。”他指了指锦缎上的焦痕。
“无妨,老伙计的脾气,我知道。”张诚君神色平静,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指尖触碰到锦缎的刹那,上面的封印符咒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似乎在警告,又像是在渴求。
张诚君毫不犹豫,手指如刀,划开层层锦缎。
一面样式古朴的青铜圆镜显露出来。镜面并非光滑,反而呈现出一种水波般的浑浊质感,仿佛蒙着万古的尘埃。镜框是某种暗沉的青铜,上面蚀刻着无数扭曲怪异的符文和图腾,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地流动、变幻,散发着令人心神摇曳的邪异红光。
大殿内的温度,随着天机镜的暴露,骤然下降了数十度!地面上甚至凝结出薄薄的白霜。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阴影中睁开,贪婪地注视着大殿中的一切。
张诚君单手托起沉重的天机镜,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滴璀璨如红宝石、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的精血,毫不犹豫地按向那浑浊的镜面!
“以吾精血为引,洞彻九幽迷雾!现!”
精血滴落镜面,如同滚油泼雪,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浑浊的镜面瞬间沸腾起来!无数扭曲的暗红色符文疯狂闪烁、游走,整个镜体剧烈震颤,发出一种近乎兴奋的嗡鸣!
镜中的浑浊迅速褪去,景象变得清晰,却又扭曲、跳跃,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视角急速拉近,穿透了那层层翻涌、遮蔽神识的污浊魔气!无数扭曲的身影在巨大战舰冰冷的金属通道内拥挤、蠕动。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轮廓,但全身覆盖着不断分泌粘液的漆黑鳞甲,关节处生出狰狞的骨刺。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整个面部的、层层叠叠布满螺旋利齿的圆形口器!涎水滴落,腐蚀着金属地板,发出“滋滋”的声响。
画面猛地拉升,聚焦到舰队最中央!一艘体积远超其他战舰百倍、如同移动星体般的狰狞母舰核心!那里没有指挥室,没有引擎,只有一片由无数粗大、滑腻、布满吸盘的紫黑色触手组成的活体“肉山”!这肉山如同心脏般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其周围的空间都随之发生肉眼可见的涟漪状扭曲!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脉络从肉山中延伸出来,连接着母舰的每一个角落,将污秽的能量输送出去。
“时空锚点…果然在构建通道…”张诚君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搏动的触手肉山核心。他强大的神念顺着天机镜的窥探之力,试图解析那空间扭曲的轨迹,寻找其指向的最终坐标…
就在此时!
镜中那搏动着的巨大触手肉山,其中一条最为粗壮、顶端长着一颗巨大惨白眼球的触手,猛地一僵!那颗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毫无征兆地转动了一下,冰冷、死寂、带着无穷恶意的目光,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层层时空阻隔,死死“盯”住了正在窥探它的天机镜!
“吼——!!!”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咆哮,顺着天机镜建立的窥视通道,蛮横地逆冲而来!镜面中的景象瞬间被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占据!
咔嚓!咔嚓嚓!
坚韧无比的天机镜镜面,竟在这无声的灵魂咆哮冲击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青铜镜框上的符文疯狂闪烁,发出濒临崩溃的刺耳尖啸!一股冰冷、污秽、带着疯狂毁灭意志的能量狂潮,正顺着镜面裂纹,试图反噬而出!
“孽障!安敢放肆!”张诚君须发皆张,眼中厉芒暴涨!托镜的左手稳如磐石,右手并指成掌,掌心爆发出刺目欲目的纯阳金光,带着净化万邪的磅礴道韵,狠狠一掌拍在天机镜背面!
轰——!
如同洪钟大吕在灵魂深处炸响!
金光与镜中涌出的污秽黑气猛烈碰撞、湮灭!天机镜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哀鸣,镜面上的裂纹在金光的压制下艰难地、缓慢地开始弥合。那股逆冲而来的邪恶意志被强行切断、震散!
张诚君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变得金纸一般,一丝刺目的鲜血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但他托着天机镜的手,依旧稳如泰山。
“师父!”叶凡惊骇欲绝,抢步上前。
“无碍!”张诚君抬手阻止,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坚定,眼中燃烧着洞悉真相后的熊熊火焰,“代价不小…但这险,值得!叶凡,听令!”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金铁之音,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震荡:
“一,即刻以最高级别‘诛魔令’,传讯仙武大陆所有至尊!无论闭关、沉睡、云游,三个时辰内,必须抵达‘万仙盟’总坛!告诉他们,噬灵族不过是马前卒!它们的目标是以神芒星为祭坛,以仙武大陆为锚点,贯通时空,释放被封印在维度间隙中的——魔帝!”
“魔帝?!”叶凡如遭雷击,光是这个名字,就让他神魂剧震,仿佛触碰到了宇宙间最深的禁忌与恐怖!
“二,传令玄机子!停止一切常规阵法推演!立刻着手,不惜一切代价,启动我羽仙门禁地深处,自上古封存至今的‘九霄荡魔屠神大阵’!此阵需引动九霄清罡,接引周天星辰杀伐之力,乃上古仙神为对抗域外混沌邪魔所留!启动所需资源,倾尽宗门所有!不够,就去抢,去借,去告诉那些老家伙,覆灭在即,留着棺材本等噬灵族上门收尸吗?!”
“三,”张诚君的目光投向大殿后方,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地的、终年被混沌迷雾笼罩的“寂灭崖”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痛惜,有决绝,更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持我掌门印信,去‘寂灭崖’…请…不,放‘他’出来!”
叶凡浑身剧震,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变了调:“师…师父!您是说…上古那位?!可…可他是宗门重犯!当年他为了追求对抗天魔的禁忌力量,不惜血祭百万生灵,堕入无间魔道,才被您亲手镇压于寂灭崖下!他…他恨您入骨啊!放他出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张诚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当年他之所以疯狂,根源便是对天魔之力的痴迷研究!他掌握的关于天魔、关于混沌的知识,甚至可能远超我们所有人的总和!如今真正的混沌爪牙已至,或许只有他这个曾经的‘魔’,才最了解如何对付这些‘魔’!至于他的恨…”
张诚君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告诉他,若还想完成他当年未竟的‘屠魔’之念,若还想证明他的路不是彻底的错误,就给我老老实实合作!否则,我不介意在魔帝降临之前,先清理门户,让他彻底魂飞魄散!”
叶凡看着师父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正要领命。
轰隆隆——!!!
整个凌霄宝殿,不,是整个羽仙门所在的万仞仙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有一柄无形的、贯穿天地的巨锤狠狠砸落!
殿外,刺耳的警报钟声瞬间变成了连绵不绝、如同垂死哀鸣的长音!一道燃烧着血色尾焰的紧急传讯符,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掼入,直接穿透了张诚君布下的“无相心域”结界,“噗”地一声钉在张诚君面前的玄玉地砖上,符纸瞬间自燃,一个充满了惊惶、痛苦与绝望的嘶吼声从中爆炸开来:
“张掌门!北冥海‘碎星防线’…失守了!第一波魔舰…它们…它们冲进来了!黑雾…那黑雾能吞噬灵力!我们的法宝…我们的阵法…效果微乎其微!顶不住了!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只留下符纸燃烧殆尽的青烟,以及那声绝望嘶吼在大殿中反复回荡的余音。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张诚君和叶凡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战争,没有预演,没有倒计时。
它已经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冰冷的爪牙,撕开了仙武大陆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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