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酌
青皇病重的日子,颖川公主的禁足之期已经届满,她得到允许,来宫里看望了青皇。
楚默离出征在外,颖川公主知道怀孕辛苦,打算从青皇那出来后,也去看看水乔幽。
颖川公主也让人提前问过了水乔幽,水乔幽同意了。
水乔幽在东宫等了半个时辰,颖川公主身边的人却又过来致歉,告知颖川公主突然有些身体不适,担心将病气过给她,影响孩子,决定今日先不过来了。
水乔幽没有过问原由,让人给颖川公主送去了一些调养身体的补品。
过了一个时辰,楚宴川来了水乔幽这边。
他同水乔幽说起今日青皇那边的情况时,与她说了一件上午听到的事情。
前尚书令何道在家乡遭遇抢劫一事,现已查清。
先前,顾寻影与水乔幽说起何道在老家被贼匪重伤的事情后,不到一个月,这些事情也传至了中洛。
不过,何道虽然当时得救,却只撑了半个月,半个月后,还是因为重伤不治身亡了。
何道虽已辞官归乡,曾经却为朝廷肱骨,讣告传至中洛,青皇悲伤不已,责令当地官府必须严查此案,严惩贼匪。
旨意还未抵达,当地官府就已重视此事,抓了不少贼匪,又收到青皇旨意,更加不敢怠慢,对贼匪进行了全面清剿。最后成果不错,可是却让当时谋划抢劫的匪首因提前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了,一番折腾也没抓到人。
何家其他人不满,当地官府不敢敷衍了事,仍在追查。
一个月前,终于在外地抓到了人。
人抓到了,官府本来以为此事已经可以告一段落,未曾料到,那贼匪竟然供述出了惊天之语。
其实,他们当初是受人所雇,才去打劫何家的人的。
雇佣他们的人,就是那位疯癫的何家小姐。
何小姐雇佣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让他们抢劫财物,而是就是取何道与何夫人的性命。
官府众人震惊,不敢大意,当即派人去了何府将何小姐请了过去。
哪知,疯疯癫癫的何小姐一听原由直接爽快承认了,一切确实是她谋划的。
在她看来,如果当初不是她的父母逼着她嫁给郑开儒,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知道,何道在那个时候辞官,又带着全家迁回老家,害的她在牢里过得有多凄惨。
因为她的这些事情,即使她能再回何家,也不会再有人愿意与她说亲,她的后半生也彻底没有指望了。
何小姐确实有些疯癫了,可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直牢记,无法理解这样的父母,更不会原谅。
除了承认自己的罪行,何小姐也供出了一件她曾经亲耳听到何大公子与何道争吵透露出来的事。
颖川境内,邗河河道改道之时,何道便已知晓此事,但他并未阻止,也未上报。此事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早在事发之前,他已全部知晓,却也没有阻止。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名,而是不知青皇最终会立谁为储君,特意默许何大公子站队庆王,他自己则继续效忠青皇,好让何家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事发之后,他尽力弥补,更是为了维护何家,维护他自己。
甚至,为了这些,他不但放弃了儿子,也放弃了女儿。
楚宴川向水乔幽透露,此事上报到青皇那里后,青皇不信自己信赖的重臣会做这种事情,已经责令了信任之人去彻查此事。
水乔幽得知当时颖川公主还在信阳宫,明白了颖川公主为何会突然身体不适没有过来了。
水乔幽没有点评此事,小小的楚宴川却问了她,这何小姐供述之事可会是真。
水乔幽没有做答。
楚宴川用小小的脑袋思索了片刻,自己又先道出了一句疑惑,“若这些都是真的,皇祖父那么英明的人,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发现?”
水乔幽看向他,忽然发觉,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在有些事情上,确实是有天赋的。
水乔幽仍旧没有回答他,温声嘱咐他,以后再去信阳宫侍疾,若是青皇还像今日这般带着他谈论国事,他有不解,可以适当当面向青皇询问。
水宴泽出生后,丢了个妹妹的楚宴川有些缓不过来,过了一个月,楚宴川依然郁结。
他倒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弟,就是想不明白,那么乖巧的‘妹妹’怎么就会变成弟弟了。
而且,弟弟看起来并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那么乖巧。
别的小孩刚出生的时候,多半都在睡觉。
水宴泽前半个月也是如此,可是,半个月一过,他就不再喜欢睡觉了,一日里大半时日都是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瞧来瞧去。刚到这个家里的小家伙,对任何事物都有好奇之心,而且明显喜欢出去玩。
如果不玩累,天黑了进屋他都不是很乐意。
在长相方面,孩子太小,有人说像母亲多一些,有人说像父亲多一些,还不太好确定。
在性子方面,水宴泽除了不爱哭这一点与楚宴川相似,其它方面,兄弟二人基本都不相同,与父母都是沉稳淡然的性子更是截然不同。
楚宴川听到照顾他们的人这样说他们兄弟俩,看到自己之前给‘妹妹’制定的那份书单,觉得他们说的并不对。
有一日,下着飘雨,屋外檐廊下都是雨水。楚宴川完成了上午的课业,没有畏惧风雨,去见水乔幽,正好遇见还不会说话走路的水宴泽,用手扒拉着水乔幽,咿咿呀呀的用眼神示意水乔幽带他去外面院子里玩,水乔幽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将拨浪鼓给了他,却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楚宴川想起一直照顾他的内侍讲他三个月大时就喜欢皇祖父教他读书了,立马前去隔壁小书房抽了一本书单上列出的好书出来,自告奋勇地要帮忙照顾弟弟,随即如水宴泽还未出生时,给他读书听。
他读了几句,水宴泽不扒拉水乔幽的衣袖了,安静下来。
楚宴川见状,读得更有劲了,觉得虽然妹妹换成了弟弟,但是也没有关系,弟弟还是一样可爱。
于是,他一口气又给小家伙读了一大段,一边翻页一边去看小家伙。
看到小家伙,他翻书的动作停下,小小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小人儿第一次呆愣,他盯着比他还小的小家伙看了一会儿,抬头不理解地问水乔幽,“母后,弟弟为何会睡着?”
水乔幽垂眼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咬着手指睡得香甜的小家伙,静默了一息,回他道:“弟弟他今日玩累了。”
楚宴川又看向睡得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小家伙,姑且相信了水乔幽的解释。
第二日,他课业一结束,又兴致勃勃地来找水乔幽,挑了本他觉得最是有趣的书读给水宴泽听。
一页没读完,之前还闹着要出去玩的小家伙又趴在水乔幽怀里睡着了。
即使如此,楚宴川还是愿意给小家伙一次机会。
第三日,他特意挑了一个水宴泽刚睡醒的时辰过去给他读书讲学。
这次,他翻完了一页,小家伙还睁着灵动的眼睛看着他。
楚宴川心中高兴,相信了小家伙前两日之所以会睡着确实是玩累了,马上又给他读下一段。
然而,手里的书还没翻第二页,小家伙又睡了……
水宴泽‘不思进取’的表现气到了一向好性子的楚宴川,想不明白的他忍不住在第四日将这郁结诉给了当父亲的楚默离听。
晚上,兄弟二人都各回各的地盘休息后,楚默离与水乔幽也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楚默离搂着水乔幽,想到楚宴川说水宴泽的前后反差,觉得好笑,同水乔幽闲聊,“那小家伙以前那么安静,不会其实也是睡着了?”
水乔幽想着与大儿子性子截然相反的小家伙,不否认他的这种猜测。
楚默离将下巴搁在了水乔幽脖颈上,有点惋惜自己以前没能看到那些趣事,想听水乔幽多讲讲以前的事,问她小家伙以前可是特别调皮。
水乔幽回想了须臾,回应道:“还好。”
至于以前的事,她也没想到有需要特别拎出来讲的。
楚默离听着她认真的回答,啼笑皆非,知她就是性子如此,并非敷衍,也不再难为她了。
水乔幽没听到他再说其它的,闭上了眼睛休息。
睡意还没上来,她以为也已准备休息的人,搂在她腰上的一只手已经滑到了她衣摆下面,在她身上慢慢游走。
水乔幽不得不又睁开眼睛,扭头望向他。
楚默离趁机在她唇角轻轻落了一吻,呼吸开始变重,轻声与她道:“阿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
帝王守孝,按理也是三年。但因九州初统,国事众多,楚默离在朝廷众臣的建议下改成了一年。
如今,离这期满之日还有三月。
可在这之前,他已在外出征多日。
这两段日子放在一起,时日确已不长。
楚默离话语说完,唇再次落下,抢夺了她的呼吸。
水乔幽没有阻止他,就是有些不解,为何有人总是喜欢自讨苦吃。
就在寝殿里的热意逐渐升高时,楚默离自己停了下来,起身下床说去沐浴。
水乔幽看着他迅速下床,翻了个身,继续睡自己的。
楚默离沐浴回来,水乔幽已经有了睡意。
楚默离见她睡得好好的,心里也有些郁结了。
上床躺下,他将背对着他睡着的人再次捞入怀中,让她与自己面对面,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水乔幽立时稍微清醒了一点。
楚默离与她耳语,“阿乔,等这三个月过去,你陪我喝顿酒如何?”
水乔幽听到了,可也没有很清醒,“喝酒?”
“嗯。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对酌过了。”
水乔幽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他们何时有过?
楚默离则一如既往将她的这种反应当作默认,立即道:“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样说定了。”
水乔幽终于想了起来,他们之前的确一起喝过酒,只是与对酌这种本该雅致的场景不太相符。
何况,他不是不爱喝酒?
水乔幽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有了这种想法,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楚默离在她额心轻轻落下一吻,温声道:“休息。”
水乔幽想起从他刚回来奔丧一直到现在,情绪多半都是抑制的,但是,她看得出来,他对那位君父亦有着寻常人家父子间的情感,她又想到他着重强调的三个月,若有所悟,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到了第二日,水乔幽还是记得这件事,却也没有太将这事放在心上。
三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就如往常一样悄然过去了。
楚默离都没再提过这件事,水乔幽便渐渐忘了。
楚默离出孝期的第三日傍晚,换了一身常服,将水乔幽与孩子都带出了宫,去民间巡视。
傍晚才出的门,第二日也无朝会,晚上,楚默离直接带着一家人都住了以前的王府。
等到两个孩子都休息了,水乔幽也准备休息,一转头看到楚默离换了身衣服。
她瞧了一眼他的穿戴,“你还要出门?”
楚默离走向她,将手里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牵上她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水乔幽瞧着门外的天色,刚要开口,楚默离先已做了回答。
“去喝酒。”
水乔幽再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他。
楚默离转头看向她,“怎么,你又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了?”
他这么一说,水乔幽才想起三个月前他与她说的对酌一事。
“……现在?”
楚默离松了口气,“没忘就好。”
水乔幽随着他的步伐踏过了门槛,长密的睫毛借着屋外光线不足轻轻眨动了一下,“……时辰已经不早了。”
楚默离却不觉得这是问题,如今他们有了两个孩子,时辰若是早,他们还不一定能单独出门。
步下台阶,瞧见天上明月,他浅浅一笑,“今晚,月色不错。”
水乔幽也抬头看向月亮,瞧见今晚的月色确实不错。
月色不错,因此,他准备去喝酒?
水乔幽没有反悔之意,可看他明显是往府外走,问了一句,“要去何处?”
楚默离打了哑迷,“到了你就知道了。”
水乔幽看出他兴致高昂,也就没问了。
她亦知道他是个稳重的人,不会不顾自身安危行事,也没说扫兴的话语,随上了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