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火锅店，饱食带来的暖意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街道比来时更显空旷，只有零星车辆驶过，带起一阵短暂的风声。
两人很自然地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路无言。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压抑或尴尬。
经历了晚上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暂时耗尽了所有需要客套和寒暄的精力。
然而，这份宁静在走到一个街口等红灯时，被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打破了。
“哟，这不是那沉甯吗？”
一个穿着时髦、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从旁边走近，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
那沉甯认得他，是高光熙那个圈子里的一个朋友，姓赵，平时就有些咋咋呼呼。
她的脚步停下，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连点头都欠奉。
赵某人似乎习惯了她的冷淡，也不在意，目光在她和站在她身旁半步远处的容允岺身上来回扫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好久不见啊沉甯，最近怎么样？光熙前几天还跟我们念叨你呢。”
他这话说得暧昧，刻意营造出一种她与高光熙仍有余情的错觉。
那沉甯眉头蹙了一下，不想与此人多做纠缠，只冷声道：“我很好。不劳挂心。”
赵某人像是没听懂逐客令，反而将注意力完全转向了容允岺，脸上堆起那种社交场上惯有的笑，意味不明。
“这位是…？看着眼生啊，沉甯，不介绍一下？”
容允岺自这人出现起，就皱起了眉。
他厌烦这种毫无边界感的搭讪和探究。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那沉甯，神情疏冷，显然将应对的权力完全交给了她。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不喜欢这种被审视被揣测的感觉，尤其还将一个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那沉甯向前迈了半步，不着痕迹挡在了容允岺身前半个身位，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维护姿态。
她抬起眼，直视着赵某人，眼神清冷如冰，语气平静，“他是谁，与你无关。”
“我和高光熙已经彻底结束，请转告他，以及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任何人，不要再以任何形式来打扰我的生活。”
“再见。”
说完，她不再给赵某人任何开口的机会，甚至没有去看容允岺的反应，直接转身，“走吧。”
绿灯恰在此时亮起。
容允岺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那个被噎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赵某人，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什么也没说，迈开长腿，跟上了那沉甯的脚步，将她重新护在与人流车流相对的里侧。
两人再次融入稀疏的人流，刚走过路口，将赵某人那令人不快的嘴脸甩在身后，还没走出五十米，那沉甯口袋里的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刚刚重新建立的宁静。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陌生来电。
但他知道是高光熙。
速度真快。
那沉甯的眼底闪过厌烦，几乎想立刻挂断。
但她知道，以高光熙的性格，若不接，他只会变本加厉，用更多电话和信息轰炸，甚至可能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她停下脚步，对身旁的容允岺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抱歉，接个电话。”
容允岺了然地点点头，默契地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背对着她，看着街边的橱窗，给她留出了私人空间。
但他并没有走远，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沉甯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高光熙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带着兴师问罪的质问。
“那沉甯！你什么意思？赵勉说看到你了，你旁边那个男的是谁？！这才分开几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的声音很大，甚至透过听筒隐隐传到了容允岺耳中。
那沉甯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语气也结了一层冰碴，“高光熙，我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高光熙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猛地拔高，“都已经订婚要去试婚纱了！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那沉甯，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好上了？所以才那么痛快地答应取消婚约？删你文档是不是正好给了你借口？”
他的臆测和污蔑让那沉甯感到一阵反胃。
“请你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臆测和纠缠。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另外，麻烦你转告你的朋友，如果下次再未经允许偷拍我，或者骚扰我以及我身边的人，我不介意再报警处理一次。如果你和他再继续，我会考虑采取法律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申请禁止令。”
她懒得解释，也深知解释无用，“我想，你也不希望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闹得更加难堪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高光熙气急败坏的冷笑：“法律手段？呵，好，很好！那沉甯，你够狠！你给我等着！看看到时候谁更难…！”
“嘟——嘟——嘟——”
那沉甯懒得再听他放狠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站在原地，静静站了几秒钟，仿佛在将胸腔里那股因被纠缠而升起的浊气缓缓吐出。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那个背对着她的背影，轻声开口：“好了。”
容允岺闻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路灯下，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些，虽然依旧平静，但他敏锐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倦意。
他没有问是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
“走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两人再次并肩，沉默地向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沉默中似乎多了一丝同仇敌忾的意味，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
他知道她身后有麻烦，而她，似乎也并不介意让他看到这麻烦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