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那沉甯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
玄关处那双唯一的外出鞋,依旧整齐地摆放在原地,蒙上了一层细微的灰尘。
巨大的落地窗外,日升月落,城市的光影昼夜交替,而她仿佛被凝固在了这片安静的空间里。
生活变成了一条极其简单的流水线。
吃,依靠手机App解决,她通常会一次性下单足够两到三天的食材和必需品,品类简单,易于存放和处理。
外卖送达时,严格遵循着放门口,勿扰的指令。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在确认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后,她才会迅速开门将东西取回。
物业的贴心服务有时会将较大的快递箱直接送至她门口,这让她连与快递员打照面的环节都省去了。
住,这套公寓是她完美的茧房。恒温恒湿的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的热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环境。
她甚至没有打开过客厅那台巨大的电视,背景音偶尔是她自己挑选的白噪音,更多时候,是绝对的寂静。
行,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几百平米的复式空间。最常待的地方是书房,其次是厨房和卧室。
露台去过几次,在高处俯瞰城市,感受风,但很快又会回到电脑前。
工作,成了她生活的绝对主轴,被删除的文档已经基本恢复并开始了新一轮的精修。
键盘的敲击声成了这个空间里最常响起的声音,有时会持续到深夜,有时则在黎明时分便已响起。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构筑的文字世界里,用理性的架构和细腻的笔触,梳理着角色的命运,也间接梳理着自己纷杂的内心。
偶尔,在极度疲惫,起身倒水或站在窗边远眺休息的片刻,她会听到隔壁传来一些微弱的声音。
有时是低沉而旋律模糊的大提琴声,有时是略显凌乱的钢琴音符,甚至有一次,似乎是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一声模糊的低咒。
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邻居,似乎与她一样,过着某种与世隔绝、昼夜颠倒的生活,他的世界里充满了不协和的音符和某种压抑的情绪。
那沉甯对此并无好奇,只觉得互不打扰是最好状态。
*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伏案工作,让那沉甯的脖颈肩膀僵硬得如同化石。
傍晚时分,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她终于从文稿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决定中断这种自我消耗的状态。
她需要咖啡因,需要新鲜水果,更需要呼吸一下公寓外的新鲜空气。
简单地换上一件宽松的米白色针织衫和一条深色休闲长裤,将长发随意拢了拢,她拿起手机和门卡,主动推开了那扇隔绝内外的大门。
门刚打开一半,她的动作便顿住了。
对面,那扇属于对面的房门,也恰在此时从里面被拉开。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正是几天前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容允岺。
此刻,他离她不过几步之遥,比监控画面里更清晰更具实感。
他依旧穿着深色系,一件质感柔软的炭灰色圆领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有些过于白皙,眼下那抹疲惫的青影也更明显了些。
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似乎只是出门进行最日常的丢弃。
两人的目光在傍晚昏暗的走廊里,猝不及防地撞上。
廊灯恰到好处地亮起,昏黄的光线像柔焦镜头,勾勒出那沉甯的模样。
连续几日的闭门不出,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反而冲淡了之前的些许憔悴,显出一种沉静的底色。
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依旧,眉眼间自带一股书卷气的疏淡,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桃花眼,因短暂的意外而微微睁大,在灯光下映出一点星子般的光。
随意拢在脑后的长发有几缕松散地垂落,勾勒着线条优美的颈项,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柔和。
容允岺眼眸中掠过一丝与她相似的微讶,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没有冒犯,更像是在辨认一个突然出现不太熟悉的符号。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那沉甯率先移开了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陌生人相遇时礼节性的点头,更没有开口打招呼的意图。
她只是侧了侧身,示意他可以先过。
并非出于客气,仅仅是觉得这样能最快地结束这场不必要的照面,避免任何形式的交流。
容允岺似乎接收到了她的信号,或者说,他本身也并无寒暄的意愿。
他颔首,算是回应了她让路的姿态,然后拎着垃圾袋,沉默地从她面前走过。
他身上带着一股极淡松木气息混合着旧书页的味道,还有一种…长年与乐器相伴而产生的沉静气息。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那沉甯这才完全走出房门,反手轻轻带上。
她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径直走向电梯厅的方向。
这次意外的照面,短暂、无声,比监控画面里的惊鸿一瞥,更真实地印刻了下来。
她依然不认识他,也不打算认识。
但那个带着疲惫与疏离气息的身影,此刻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
那沉甯在小区里慢慢走了一圈。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她提着从便利店买回的咖啡豆和水果,步履平稳走向公寓楼。
电梯上行,抵达她所在的楼层。
走廊空旷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然而,就在她走近自己家门口时,眼神倏地一凝。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陌生男人正蹲在她的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反光的小工具,似乎正在尝试撬动门锁。
他的动作急躁笨拙,透着一股外行的鬼祟。
那沉甯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加快。
她冷静地走近,在离对方五米远的地方站定,清冷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不带一丝波澜,“你在做什么?”
那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布满横肉、带着惊惶戾气的脸,他看到只有那沉甯一个年轻女人,惊惶瞬间被恼羞成怒取代。
他“噌”地站起来,将工具塞进口袋,恶声恶气地低吼,“少管闲事!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