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窗外的城市已经熄灭了大部分的灯火，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在夜色中坚持。
这套宽敞却冰冷的公寓里，属于那沉甯的那间书房，是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屏幕上的光标随着她的思绪跳跃，还差三千字，这个倾注了她心血的故事就将迎来终局。
客厅门锁传来转动声，接着是带着明显醉意的脚步声。
高光熙回来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径直走向书房，门也没敲便推门而入，倚在门框上，领带歪斜，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几点了？你还记得下周我们要去试主婚纱吗？”他的声音带着不耐。
那沉甯没有回头，手指甚至没有离开键盘。
“记得。我明天会准时去。你先休息。”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应付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休息？”高光熙嗤笑一声，几步上前，手掌重重拍在书桌上，震得笔筒一跳，“那沉甯，你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吗？你天天对着这台电脑，比对着我的时间多一百倍！在你眼里，我，我们的婚事，还比不上你这堆胡编乱造的垃圾？”
那沉甯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这个因父母以死相逼她才同意订婚，并被迫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关心，只有被触犯的权威感。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沟通，“高光熙，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对自己最后的交代。婚礼的事，我不会耽误。”
“工作？你这算什么正经工作？能赚几个钱？能给我、给我们家带来什么体面？”他的怒火被她的冷静彻底点燃，猛地伸手，指向电脑屏幕，“我看你就是被这些东西迷了心窍，忘了自己的本分！”
“你想干什么？”那沉甯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预感穿透了她的冷静。
“我让你写！”高光熙低吼着，直接将电源拔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瞬息之间。
屏幕变得黑了，仿佛能够看到她煞白的脸。
那沉甯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身体僵硬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耳膜嗡嗡作响。
然而，预想中的崩溃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像一块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情绪波澜。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从屏幕，移向因发泄后带着一丝扭曲快意看着她的高光熙。
“婚约取消。”她说。
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高光熙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你说什么？”
“我说，”那沉甯清晰重复，“婚约取消。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你他妈疯了？！”高光熙的酒醒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荒谬和暴怒，“就为了个破文件？那沉甯，你至于吗？！”
“至于。”她绕过书桌，不再看他，开始冷静整理自己的移动硬盘和几本核心笔记，“你删除的不是我的文字，高光熙。你删除的是我们之间最后一块虚假的遮羞布。是你，亲手证明了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冷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具杀伤力。
高光熙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说气话。
他试图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沉甯，我…我喝多了！我错了！我明天就找人帮你恢复数据，花多少钱都行！”
“不必了。”那沉甯侧身避开他的触碰，眼神疏离，“现在，请你离开。明天天亮之前，我会搬出去。后续的事情，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搬出去？你搬到哪里去？这婚约是两家说好的！你爸妈那边你怎么交代？！”他气急败坏地低吼。
提到父母，那沉甯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了。”
她抱起收拾好的笔记，径直走向门口，姿态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在踏出书房门的那一刻，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高光熙，谢谢你这最后的帮忙，让我彻底清醒。”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关上门，反锁，将男人的咆哮、质问彻底隔绝在外。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直到此刻，在绝对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
但没有眼泪。
眼泪是为值得的而流，而此刻，她心中只有一片烧焦后的荒芜，以及荒芜之中，破土而出名为自由的幼苗。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冷静的脸庞，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是我，那沉甯。我需要解除婚约，并尽快处理相关事宜…对，立刻。另外，请帮我物色一套安静的、可以立刻入住的公寓。”
*
天色灰蒙蒙地亮起，像一块浸了水的抹布。
那沉甯几乎没有合眼，她高效地整理好了自己所有的必需品：几箱书、笔记本电脑、少量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
搬家公司的人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搬下楼，整个过程迅速安静。
高光熙阴沉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这一切，几次想开口，但在触及那沉甯那冰冷的眼神后，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也无法弥补。
当最后一只纸箱被搬走，那沉甯环顾了一下这个她被迫称之为家的地方，心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卸下沉重枷锁的虚脱感。
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去往临时租住的酒店。
就在这时，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
该来的，总会来。
高光熙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语气平静无波，“妈。”
“沉甯！你在哪里？！你立刻给我回来！高光熙说你要取消婚约？是不是真的？！你怎么敢？！”
“是真的。婚约已经取消，我也已经从那里搬出来了。”那沉甯一边说着，一边拎起随身的背包，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
“你…你反了天了！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闹成这样？这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让我们两家的脸往哪儿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向高光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