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城巨大的闸门第一次在新地域完全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贪婪的口。
早已在门内摩拳擦掌、翘首以待的众多探索者和采集队伍,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这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新绿世界。喧嚣的人声、引擎的轰鸣、驮兽的嘶叫瞬间打破了山林边缘的宁静,将文明的躁动与蛮荒的生机粗暴地糅合在一起。
官方划定的安全区内,转眼间便布满了忙碌的身影。人们按照各自小队的方式散开,如同梳子般梳理着这片刚刚解封的土地。砍伐低矮灌木开辟路径的铿锵声、发现可食用植株的兴奋呼喊、以及偶尔响起的、对付小型变异兽的短暂战斗声此起彼伏,共同奏响了一曲混乱而充满希望的采集交响乐。
在这股狂潮中,木香小队并没有急于冲向最茂密的林区,而是按照疤脸的指挥,选择了一片相对开阔、植被类型更为多样的丘陵与林地交界地带。与其他队伍的急切不同,他们显得格外谨慎低调。
“好了,就这里。”疤脸环顾四周,低声道,
“山狗,左翼警戒,注意其他队伍动向。黑子,右翼,注意林地方向。红姐,你负责环境监测,探测器不要停,重点扫描植被和土壤,声音开大点。”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目光扫过木香,微微点头。这是他们路上商量好的策略,用刺耳的警报声作为掩护,真正的指引,在于木香先于仪器的那一瞥。
“明白!”众人低声回应。
红姐立刻拿出官方配发的新型环境探测仪,将音量调至清晰可闻,开始对周围进行扫描。
“嘀嘀嘀——!高辐射污染!危险,严禁接触!”
器扫过一片看起来肥嫩的野菜,发出冰冷急促的电子音。
“嘀嘀嘀——!高辐射污染!危险,严禁食用!”
扫过一簇色彩艳丽的蘑菇,警报声同样尖锐。
“嘀——!土壤辐射值严重超标,不建议挖掘。”扫过一片普通的地面。
这种令人绝望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在周围区域同样不绝于耳,让许多兴冲冲赶来的人脸色迅速垮掉,咒骂声四起。这才是新区域探索的残酷常态——危险遍地,机遇难寻。
山狗和黑子也配合地摆出沮丧和警惕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操!全是高辐射!这还找个屁!”
“这鬼地方,看着绿油油,根本就是死亡陷阱!”
“白跑一趟!”
他们的表演完美融入了周围一片抱怨和放弃的环境之中。
木香心领神会。她微微垂着眼睑,看似也在无奈地观察着这片被探测器宣判死刑的土地,但实际上,她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远远地、悄无声息地掠过前方的区域。她并非在仪器扫描后再去感应——那毫无意义且易被察觉。她是在红姐举起探测器之前,就先一步感知大片区域的能量场。
她的方式更加隐秘:目光极其短暂地在某个点停留一瞬,手指看似无意识地蜷缩一下,或是脚步极其自然地朝着某个方向多偏移半寸。这些细微到极致的动作,只有时刻关注着她的队友才能意会。
就在红姐的探测器即将扫向一片灌木丛的前一秒,木香的脚尖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了一下地面。几乎同时,站在那个方向的黑子,仿佛是为了扩大警戒范围,看似随意地向前多踏了一步,恰好挡在了那片灌木丛前。
红姐的探测器扫过黑子身后,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嘀嘀嘀——!高辐射污染!”
黑子立刻配合地露出嫌恶的表情,朝旁边啐了一口:“妈的,又是高辐射!”但他身体挪开时,工兵铲的铲尖“恰好”非常快速地在那片灌木下的松软泥土里做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标记。
过了一会儿,当小队看似无奈地“移动”到另一个区域,山狗“烦躁”地踢着地上的石头,“不小心”踢起一块土疙瘩,正好落在那标记附近。
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看似要捡石头扔远,蹲下的瞬间,手指迅速扒开标记处的浮土,猛地挖下去,几下就刨出几个硕大饱满、沾着泥土的紫红色块茎!
“嘿!这底下有货!”山狗压低声音,带着“意外”的惊喜,快速将块茎塞进筐里,
“这玩意儿探测器没扫到吧?运气真他妈好!”
附近有人瞥见,投来羡慕的目光,只当是他瞎猫碰到死耗子。
又一次,木香的目光极其快速地从一株长在岩缝里的、叶片带着奇异银边的草药上掠过,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负责侧翼警戒的疤脸,眼神锐利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那片岩壁,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假装研究岩壁的构造,手掌看似随意地一拍一抠,那株草药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手中,迅速被塞进腰间的采集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在探测器刺耳的“高辐射”背景音中,看起来就像是队长在焦虑踱步时随手薅了把草,没人会在意。
他们的策略很简单:永远让探测器率先响起,永远让周围充斥着“高辐射危险”的噪音。而木香,则在这片噪音形成之前,凭借远超仪器的敏锐感知,先一步锁定那些极其罕见的、辐射值勉强达标或蕴含特殊价值的目标,并通过微不可察的方式引导队友,在其他人被探测器警报吓退之前,就快速、隐蔽地完成采集。
看起来,就是他们小队比较莽撞,不停移动,东挖一把西掏一下,运气好到爆棚,偶尔能避开探测器的警告范围,捡到些“漏网之鱼”。
“疤脸队今天吃错药了?这么拼?”
“傻人有傻福呗!高辐射也敢乱挖?”
“妈的,那地方我刚想过去,探测器就叫了,没敢动啊!”
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不少,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其“鲁莽”和“运气”的感叹,而非怀疑。毕竟,探测器持续不断的高辐射警报是做不了假的,谁又能想到有人能先于仪器做出判断呢?
疤脸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方面戒备环境,另一方面也留意着周围的反应。看到木香和队员们的配合越发默契,成功利用了信息差和时间差,他心下稍安。
中午时分,小队找了一处相对僻静、靠近溪流的空地休整。大家拿出干粮和水,补充体力。
木香却没有立刻休息。她看似随意地在休息点附近踱步,目光掠过那些在官方眼中毫无价值、探测器必然会报出高辐射而被所有人忽视的野花和形态优美的枝叶。她没有动用异能去感知,仅仅是凭借一个女性对美好事物的天然喜爱,小心翼翼地采摘了几枝花瓣如同冰晶般剔透的蓝色小花、几片有着优雅银色脉络的蕨类叶子——这些,探测器扫过必然也是刺耳的“高辐射”警告。
她将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仔细地收进一个单独的小布袋里。
“木香,捡这些玩意儿干嘛?探测器肯定叫。”山狗啃着干粮,含糊不清地问。
“没什么,看着挺好看,回去用水养着,看看能活多久。”木香轻声回答,语气平淡自然。
“哦。”山狗不再多问。
红姐笑了笑,没说什么。
休整过后,下午的采集继续以这种“莽撞”加“运气”的模式进行着。在漫天响起的、真实无误的高辐射警报声中,木香凭借先人一步的感知,微不可察地指引,队员们默契配合,又陆续“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埋藏较深的块茎、一小片辐射值达标的止血苔藓、以及几种口感不错的嫩芽。
他们的收获稳步增加,在一片因辐射超标而收获寥寥的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出,也更加坐实了他们“逆天运气”和“头铁”的名声。
夕阳开始西斜时,疤脸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差不多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返程的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收获寥寥、甚至空手而归的队伍。看到他们筐里不少的地薯、草药和一些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就不错的收获,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狗屎运!”“妈的,明天老子也瞎挖算了!”“疤脸队今天是幸运女神私生子吧?”
没有人深究,所有人都将他们的成功归因于难以复制的运气和不顾危险的鲁莽。
回到钢铁城闸门处的检疫区,队伍排起了长龙。轮到疤脸小队时,检疫士兵看着他们的收获,惊讶地挑挑眉:“收获不错啊?外面不是到处高辐射吗?”
红姐立刻接口,一脸“后怕”和“庆幸”:“可不是嘛!吓死人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到处乱挖碰运气,没想到真挖到点不怕死的(指植物),运气,纯属运气!”
士兵将信将疑,开始检查:“地薯,嗯,辐射值在安全范围内,过关。嗯?银脉草?辐射临界,但记录显示有药用价值,留样。这些块茎和嫩芽……新品种?辐射值都达标,都需要留样分析。”
检疫过程严格但顺利。大部分收获被允许带入城内,所有特殊种类的植物和未知样本都被按规定留下了一份。他们也获得相应的“贡献点”奖励。整个过程,士兵和周围的人都只是觉得他们运气好到了极点。
扛着沉甸甸的采集筐走在回居住区的通道里,虽然疲惫,但大家都心情舒畅,一种隐秘的成就感在队伍中流淌。
“嘿嘿,运气不错!”山狗乐呵呵地,强化着这个人设。
黑子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
红姐笑着开始规划晚餐。疤脸总结道:“配合得不错,保持状态。”
木香安静地跟在后面,一只手扶着肩上的背带,另一只手轻轻护着那个装着野花和枝叶的小布袋。她心中充满了一种奇特的满足感,这种在绝对危险中精准发现生机、并成功隐藏起来的感觉,比单纯的收获更让她安心。
回到住处,大家忙着分拣、处理收获。木香则找了一个废弃的金属罐头盒,洗干净,盛上水,将她采集回来的、注定被探测器判为“高辐射”却无实际危害的蓝色小花和银脉蕨叶仔细地插好,摆在了房间角落的小桌上。
那一点点的倔强的色彩和生机,是她在这场充满辐射警告的生存游戏中,为自己偷来的小小温柔。新的节奏,就在这惊险的伪装和无声的默契中,稳稳地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