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章看着太子恒说道:“如今晋地一分为三,设立了三个总督府,分别交给你的三个弟弟去治理,如你当初担任燕地总督一般,既然是要历练他们,朕自然不会横加干涉,具体如何治理晋地,自然有你三位皇弟以及他们的门客去实施,纵然有些乱子,晋地的六万楚军足以镇压一切,不过是让晋地晚些融入楚国罢了,朕可以等”。
熊章的话说得风轻云淡,但太子熊恒却感受到了极强的霸气。
“父皇的心胸,儿臣远不及也”,太子熊恒感慨道。
熊章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在恭维自己,但他却依旧高兴。
熊恒见自家父皇高兴,于是又说道:“父皇之前拟订的文化教化政策是极好的,楚国这些年兼并的诸侯国无数,正是因为各地的文教得利,才使得那些齐国、鲁国人、卫国人、郑国人、吴国人、越国人、巴国人、蜀国人、陈国人等都真正的成为楚国人。
儿臣以为,应该加快在秦地、燕地、晋地开展文教工作,此能使得新一代人能够先一步认同楚国。
天下既已一统,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乃必然之势,让晋地子弟学习楚文楚语,入我官学,甚至参与科举,入朝为官,使其觉自身利益与国运相连,则反侧自消。若因其可能抗拒便暂缓不行,反易使其抱残守缺,暗生隔阂。”
暖阁另一边的女眷们似乎察觉到这边谈论的话题渐趋严肃,声音都下意识地放低了些。
太后微微侧首,听着儿子和孙子的谈论,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皇后嬴蓁轻轻拍了拍太后的手,示意无妨,蔡薇则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丈夫的背影。
“太子觉得在北地三国的文教之事太慢了?”,熊章沉声问道。
“燕地还好,如今燕人已经基本认同楚人的统治,但楚国拿下秦地已经有快两年了,但整个雍州至今没有一座学宫,楚国在秦地的教化工作进展极慢,所以儿臣觉得应该加快郡学的建设,毕竟没有人会拒绝读书的机会”,太子熊恒一脸认真的说道。
熊章听到太子恒的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不得不承认,儿子的想法有其道理,甚至更为长远。
因为他自己是后世之人,他知道强大的秦帝国短时间内就崩塌了,所以他也担心楚国的未来。
他生怕自己步子迈得太急,会适得其反。
因为楚国在十年之内连续覆灭燕国、秦国、晋国,所以熊章就更加不敢急着在三地推行楚法。
现在听到太子恒的话,熊章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也开始变得保守起来了。
楚国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真正的将吴地、越地、郑地、陈地、鲁地、巴蜀之地这些地方融入楚国。
难道自己还要花费二三十年的时间去让秦晋两地缓慢融入楚国吗?
自己哪有这个时间。
熊章的目光看向太子熊恒,他突然发现自己儿子,似乎已经开始思考如何真正地“治天下”了。
这是一种必要的转变。
“太子说得轻巧”,熊章缓缓道,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绝对道:“抚慰民生、轻徭薄赋、开阡陌、修路、修运河和水渠这些那一样都需要大量的钱粮,若是在秦晋两地大量开设郡学,所需钱粮数目巨大,如今楚国大战方息,国库耗费巨大,各地皆需休养,迁徙豪强,亦有充实府库、削弱地方之意。
广设学宫,推行教化,更非一日之功,需投入海量钱帛人力,朕非不愿,而是国力有所不逮。
当前首要,仍是稳固,是集权,待中央权威彻底确立,府库充盈,再行你的怀柔教化之策,方水到渠成。”
这次,熊恒没有立刻反驳,他今日只是想让自己父皇听到自己的意见,而不是非要跟自己父皇争个输赢。
他深知父皇考虑的是现实的压力和操作的可行性。
太子熊恒微微点头:“父皇所虑极是,是儿臣有些理想化了,稳固与集权确是当务之急。
或许……可先于秦、晋地择一两处试点,如雍城、新绛、邯郸等大邑,先行抚慰政策与简易学宫,观其后效,若果然有效,再逐步推广,如此,既不耗举国之力,亦可积累经验,示天下以方向。”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
熊章沉吟着,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嗯……试点之策,倒是可行,具体事宜,你可草拟一份条陈,细述其方略与预算,交由理政殿议一议。”
“儿臣遵旨。”熊恒恭敬应道。
这是父子二人之间关于国策的第一次小小交锋,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没有完全说服对方,但都了解了彼此的思路和底线,这种交流本身,就远比一味附和更有价值。
这时,太后适时地开口笑道:“你们父子二人,难得聚在一起享受天伦,怎么又说起那些朝堂上的大事,没完没了的。章儿,你也让恒儿松快松快,快来,看看小心儿,长得越发喜人了。”
熊章和熊恒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放松和默契。
熊章起身,走到女眷那边,从蔡薇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熟睡的小孙儿,那刚硬的面部线条在接触到婴儿柔软的襁褓时,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
熊恒也跟了过去,站在妻子身边,看着父皇怀中的幼子,眼中充满了温情。
“是叫熊心吧”熊章低声问,似乎怕惊醒孩子。
“回父皇,正是熊心,儿臣与夫人一通商议,拟单名一个‘心’字,熊心。取其赤子之心,亦寓胸怀天下之意。”熊恒答道。
“熊心……好,不错。”熊章心里顿时想起了秦末时期的楚怀王熊心。
但这个名字是熊恒夫妇起的,熊章也只得轻轻颔首,而后看着怀中的婴儿说道:“望你日后,真能胸怀天下,成为一地雄主。”
“彻儿,你以后也要好好爱护弟弟哟,可不能让人欺负了”,熊章看着站在自己脚边的嫡长孙熊彻,笑着说道。
“孙儿是哥哥,我一定会爱护自己的弟弟”,熊彻奶声奶气的声音立刻逗的殿内大人们一阵欢笑。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祖孙三代的身上,勾勒出一幅温暖而静谧的画面。
窗外是广袤的、新生的帝国,窗内是它的主宰者和继承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