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见两人听的入神,就接着说道:“那时候扬州风气也开放,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守旧,慢慢就形成了以郑板桥为核心的‘扬州八怪’。
他们为啥‘怪’?是因为他们的书画风格,和传统江南文人那种讲究雅致、工整的路子完全不一样,特别强调自己的个性,怎么自在怎么来,看着就跟主流画风格格不入。
而且我觉得,‘扬州八怪’应该不是光指他们八个人,它更像是一个圈子的统称。是以郑板桥、金农他们几人为领头,身边跟着一群风格相近的文人。
这些人大多都有科举功名在身,要么中过举人,要么是秀才,可偏偏仕途不顺,没法做成官,最后只能靠卖字画谋生。
他们的字画,主要就是卖给那些商人。商人有钱,又仰慕他们的文名,不在乎书画到底符不符合主流审美,只要是‘进士老爷’‘举人老爷’的手笔,就愿意花钱买。这也让他们的作品特别畅销,甚至能靠这个过上不错的日子。
就说郑板桥,别看他的书法在文人圈饱受争议,可他卖字的价格却高得吓人。
一幅对联要一两银子,一幅画更是敢开价十两。这在当时绝对是天价,普通百姓家,一年的生活费,也就几两银子。
但就算这么贵,照样有人抢着买,说白了,人家买的不是字,是他‘进士’的身份,是那份能装点门面的文化气。其他几个‘扬州八怪’的成员也差不多,大多有科举背景,靠这个吸引商人买家。”
杨明说的嗓子冒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缓下来:“所以在清代的时候,郑板桥的作品再火,也只是在商人圈子和落魄文人里火,根本没进入正统文化圈,没火出圈。
你甚至可以把他当成那个年代的‘行为艺术家’,风格特立独行,却只在小圈子里受欢迎。他真正火起来,是在民国之后。
清朝一灭亡,社会风气变了,人们开始喜欢这种有个性、不循规蹈矩的艺术,他的书画才慢慢被更多人认可,名气也越来越大。
可问题是,他当年卖出去的作品太多了,流传下来的真迹数量也不少,跟其他那些作品稀少的清代画家比起来,他的字画价格自然就上不去。”
说完这些,杨明目光落在刘明星身上,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手里这幅郑板桥的书法,就算是真迹,也算不上多值钱。
刘明星静静听着杨明的解说,心里渐渐泄了气。人家是开古玩店起家的,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看来,自己这件东西,想抵个好价钱,是不大可能了。
“那……这件东西现在到底值多少钱?你说个实际价格,我对比一下我的收购价,看是不是亏了?”刘明星还是不肯说出自己多少钱收的。
“实际价值大概在三千元左右,这还是我出的价格,要是别的店铺收,价格可能会更低。不过,要是郑板桥的画作,价格会高不少。”杨明慢悠悠说出个让刘明星诧异的价格来。
她当时被人撺掇,以为郑板桥是名人,书法作品肯定抢手,也没考察市场行情,掏了八千买下的。现在听杨明这么一说,她心里难受坏了,自己这是被人坑了。
但刘明星这人心理素质强大,脸上没露出半分异样,伸手把卷轴卷好收起来,语气平静道:“那就算了,我还是不拿出来献丑了。接下来咱们也别耽误时间,按着你昨天说的内容,签协议吧。”
杨明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几页纸来:“协议内容我已经准备好了,昨晚跟你说的那些条款都在里面。你们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刘明星语气轻松:“好了,今早在家的时候,我已经让他把字签了。那保证书是他亲手写的,一笔一划都清楚,错不了。”说完,她抬眼看向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姜明星,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把保证书拿出来。
姜明星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刚才杨明讲郑板桥书法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琢磨。他之前总觉得杨明就是个普通开古玩店的,没太当回事,可今天一听才知道,自己是真小看了人家。
杨明不光能把书法背后的历史讲得头头是道,还能结合现在的市场情况,给出这么实在的价格,鉴别的本事是真厉害。
这会儿被刘明星一捅,他才回过神来,只是心里头不太痛快。他觉得杨明这事儿办得有点过了,又是要保证书又是说要去公证,明摆着是不相信自己,这也忒小看人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慢吞吞从随身的包里,把那份折得整齐保证书拿了出来。
杨明接过保证书扫了眼,纸页上字迹幼稚潦草,很符合姜明星草率性格。但条款却写得明白,尤其末尾那句“若超约定期限,愿无偿将全部拍摄底片交付杂志社抵扣投资”。
姜明星敢把这话落纸上,八成是觉得这事十拿九稳,才敢把话放这么满。
另一边,刘明星和姜明星也把杨明拟的补充协议翻了两遍,逐字逐句看过后没挑出半点毛病,干脆利落地签了字。
两人眼下心思在一处,就盼着杨明赶紧把钱给到,好拿着钱搭起剧组架子,应付那边催得紧的香江投资者,别让这桩好不容易谈成的事黄了。
杨明没多耽搁,转头叫来了会计,嘱咐她陪着刘明星去公证处办手续,等公证一完就把钱结算清楚。
他心里其实不想跟刘明星多掰扯,这女人胆子太野,做事没个顾忌,什么险都敢冒,跟她牵扯得深了,保不齐哪天就惹上麻烦,还是尽早撇清才省心。
眼下他更惦记的是郭胜利那边的进展,等刘明星和会计出了门,他拿起车钥匙就开车回了后海院子。简单煮了碗面垫了肚子,泡了壶热茶,坐下来等郭胜利电话。
说起来,现在这大环境,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好多事根本推进不下去。
杨明有时也会想,他其实大可以在外边多避一阵子,等明年社会风气稍稍稳当些,再回来才是最稳妥打算。
郭胜利的电话打过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杨明接起电话,就听他语气仓促说道:“石头,事情有变,李老板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