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笑笑:“就在桌子上放着,你自己拿起来看吧!我觉得不错,这扇骨上刻的图案好。”
杨明侧身拿起桌子上那把古朴折扇,入手温润,扇骨细密。他没急着打开看扇面,而是先端详起扇骨上的图案。
“这刻的是什么?怎么看起来挺凌乱的?”
王世襄呵呵一笑,呷了口茶,故意卖起关子:“仔细想想,这些图案蕴含什么意思?你小子这些年在古玩方面进步神速,看能不能瞧出这东西是什么物件儿。”
杨明把扇子凑到眼前,又举到窗边借着天光细细打量。这些图案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
扇骨一面刻的是个花篮,篮中花卉饱满,栩栩如生。紧接着是一块温润的玉板,线条简洁,质感十足。再往下是一朵盛开的荷花,亭亭玉立。最后是一支修长的长笛,笛身纹饰清晰。
他又翻到另一面,见扇骨上依次刻着:一个枝蔓缠绕的葫芦,一把宽大的芭蕉扇,一面紧绷着鼓皮的鱼鼓,还有一把宝剑。
杨明对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图案,开始苦思冥想。忽然,他眼前一亮,试着问王世襄:“这些图案,莫非是代表着那八个仙人不成?好像他们八个人,用的物件正是这些东西。”
王世襄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不错,这物件名为‘暗八仙’扇子。因为扇骨太窄,刻出人物来忒麻烦,就变通了一下,把他们手里拿的物件刻下来。只刻道具不刻人物,聪明的话,一看就一目了然。”
杨明恍然大悟,笑道:“有点意思,既然有暗八仙,那不刻人物图案的,是不是还有明八仙?您老说说哪些东西代表明八仙。”
王世襄闻言,摆了摆手:“所谓的八仙就是八仙,没有什么明八仙。能和暗八仙相提并论的,是八吉祥图案。瓷器、家具上常有的法罗、白盖、双鱼、吉祥结、宝伞、宝瓶、法轮、莲花图案就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乍一看,这两者倒是有些相像,其中都有莲花。但两者是有区别的,暗八仙属于道家八宝,八吉祥属于佛家八宝。二者虽有区别,但都是寓意吉祥如意,八方来财。”
杨明听得津津有味,见王世襄兴致正浓,便笑着打趣道:“行了,老爷子您好口才。既然您想出手这件东西,那我收了,多少钱您说个数就成,我绝不还价。
王世襄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指着杨明:“你小子家里仓房里放满了好东西,还会稀罕这把扇子?你也看出来了,这扇子材质一般,就是刻工不错。
我仔细对比后,认为这是清朝时期张子贞的刻工。我家里还没有张镠的物件儿,这扇子呀,我不让。”
杨明道:”张镠张子贞的名号我也听说过,他是清代竹刻名家,尤其擅长在扇骨上刻绘人物山水,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他的作品。”
王世襄点头:“不错,张子贞刻工讲究一个‘传神’,他能在这么窄小的扇骨上,用寥寥数刀就刻出物件的神韵,这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到的。我收藏折扇多年,唯独缺了他的作品,现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杨明见老爷子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只是笑着说道:“行,您老既然喜欢,那就好好珍藏着吧。”
王世襄是真喜欢杂件儿,寻常人眼里不起眼的东西,到他手里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就像案头那把断了弦的老胡琴,杨明看着是真不咋滴,他却能讲出琴杆是老红木的,琴筒上的蟒皮是早年南方的老料,连当年制琴师傅的手法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要是开家古玩店,坐在店里给人掌眼,凭着这份识货的本事,生意肯定错不了。毕竟能把不起眼的物件说出门道,让人心服口服的,没几个人能做到。
杨明在王世襄这儿一待就到了中午。起初是听王世襄讲杂件儿的来历,后来又跟着他在仓房翻找旧藏,一会儿看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墨盒,一会儿摸那把包浆温润的折扇,听得入了迷,连时间都忘了。
直到窗外的日头挪到院子中间,杨明才猛然想起,还要去东城跟冯皮他们聚会,这才起身告辞:“大爷,您讲的这些我记心里了,下次得空再过来听您说。”
路上,杨明想起了郑向东。之前郑向东在美帝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他:“我在这边的情况,你回去跟京城朋友们提一句就行,别说我混得不好,就说我这边挺顺的,免得他们担心。”
其实杨明心里清楚,郑向东这担心有点多余。如今国内日子虽说比以前好过了,但能出国的人还是少数。
郑向东就算在美帝只是个普通人,但他能在异国他乡立足,放眼国内,也已经是不少人羡慕的存在了。在好些人眼里,能走出国门,就已经是有本事的象征。
杨明刚到路口那家涮锅店,就看到冯皮和程四发早就在店里等着了。
俩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冯皮正拿着菜单来回看,程四发时不时还朝门口张望。
他们接到杨明电话,知道他今天过来,一到饭点就早早来了店里,选了个视野好的位置。
一年多没见,俩人心里都挺想念杨明的,总想着见面能好好聊聊,问问他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见杨明进来,两人立马乐呵呵招呼他:“可算来了!”
杨明笑眯眯坐下,冯皮递过双筷子:“先涮两片肉垫垫肚子,咱哥仨今儿好好聊聊,你这一年多在国外折腾,可把我们想坏了。”
程四发比较直接:“石头,你在美帝那边,见着向东了吧?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他来信从没说自己的事儿,我们回信他也不答复。”
杨明涮了筷子肉,吃进嘴里含糊说道:“见着了,他呀,过的好着呢。现在开了家店,还有套不错的公寓,算是过上了资本主义自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