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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东家来了?”片刻后,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嗯?”徐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裙、面容清秀柔美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其人手里拿着一叠账本,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恭敬。
“奴婢见过东家万福!”女子显然是刚从二楼下来,一时间竟是差点没认出来。
“刚回奉天,顺路过来看看。”徐平语气平淡,目光依旧在厅内扫过。“楼上情况如何?”
“回东家,一切都好。”女子连忙回话,语气愈发恭敬。“司徒姑娘和宋掌柜正在四楼核对账目,奴婢这就带您上去?”
“倒是正好!不必声张……”说罢,徐平转身朝着二楼走去。
“诺!”女子应了一声,连忙侧身引路,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扰到厅内的客人。
徐平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越往上,琴声与喧闹声便是越淡,而空气中的熏香气息却愈发清雅。
四楼自是天上人间的核心区域,除了司徒娴韵与宋婉柔,平日里只有几个贴身侍女能上来,即便姜云裳,她也不会常来。
行至一扇雕花木门旁,女子停下脚步,将声音放得很低。“东家,司徒姑娘和宋姑娘就在里面。”
“下去!”徐平抬手示意对方退下,自己则站在门外,没有立刻推门。
门内隐约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偶尔还有两个女子的说话声。一个清冷霸道,一个柔和谨慎,自然是司徒娴韵与宋婉柔。
“这处不对。”几息后,司徒娴韵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还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满。“上个月城西酒庄的分红,账面合计该是十九万五千七百两,实际到账只有十六万四千八百两,余下的银子呢?”
“四爷来支走了二万两,赵大人哪里还拖欠了几千两,这才未能如实到帐!”宋婉柔的声音很轻,却也没有慌乱。”酒坊的银子每月都会比楼里先到,四爷急着用,婉柔便也没多问。
至于那几千两,赵大人承诺月底送来。”
“你当酒坊是张士杰开的?他想什么时候支就什么时候支?”司徒娴韵冷笑一声,语气更是不善。“从今日起,但凡要支银子,你让他们亲自来找我。
五月初,郭子韬前来支用的十三万两如今都尚未归帐,楼里何时短缺了营中饷钱?什么阿猫阿狗都等着来捞银子,你以为天上人间是在做慈善?”
“这……”
“废物!”见宋婉柔吞吞吐吐,司徒娴韵抬手便将账册砸在了对方身上。“徐平离开才不到一年光景,就整的这般乌烟瘴气……秋儿!!”
“小姐!”
“你亲自去一趟大营,告诉郭子韬,让他月底前自己把帐平了!平不了,他这左骁卫将军就别干了。”
听闻此言,宋婉柔心头一颤。“姑娘,他们可都是跟着大人从神京而来。咱们将事情办得那么死,会不会……”
“他不干,有的是人干!”说罢,司徒娴韵拍案而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儿个要五万,明儿个支三万,徐平是好说话,本姑娘可不惯着!!!”
见对方态度坚决,宋婉柔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息怒!赵少卿欠的银子奴家这就派人去催!至于张士杰哪边……”
“你倒是惯会使些小聪明!担心得罪徐平的心腹?脏活烂活本姑娘给你擦屁股?”司徒娴韵余光一瞥,秋儿心领神会,当即取出案架上的账本。
“婉柔不敢……”
“你最好不敢!”说话间,司徒娴韵一边翻看账册,一边仔细核对。“如今天上人间的生意越来越大,牵扯的银子也是越来越多。
不光是几处酒坊,还有城南的茶楼、城东的当铺,以及新揽的茶商买卖。这些银子,不仅仅是天上人间的盈利,更是徐平日后做事的根基。
谁再敢伸手,本姑娘送他去见祖宗!”
“是是是……婉柔这就去办……”宋婉柔的声音带着微颤,显然已不敢多言。短短半年多的光景,对方明里暗里不知处置了多少下人。就这股子狠辣劲,着实叫人心惊……
“等等。”就在对方转身之际,司徒娴韵又再度开口。这次的怀中似乎多了几分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锐利。“上月咱们从南安进的那批丝绸,成本比预期高了一成,你去查查,是供货商那边调了价,还是中间人手脚不干净。
还有,城西刚盘下来的宅子,虽用做新添的胭脂作坊,所耗银子多少也有些超,让人将明细报上来,我要亲自核对。”
“好,我一并去查。”
宋婉柔应了一声,就在她转身之际,徐平抬手掀开了门帘。
突如其来的举动,门内的两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进来,当即愣在了原地。
徐平打量四周,屋内布置极为雅致,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大的梨花木桌,桌上堆满了账本与算盘,还有几封拆开的信件。
司徒娴韵一袭红黑色襦裙,乌黑的长发松垮的挽了一个飞仙发髻,玉簪斜插,眉眼间带着几分清冷。
此时的她,手指还停留在账本上,眼神中满是惊讶,显然没料到徐平会突然出现。
而宋婉柔看到徐平出现,也是一惊,手中账本都险些掉落在地。
短暂的寂静之后,还是司徒娴韵最先反应过来。她没有说话,反而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一条腿,优雅地翘在另一条腿上,裙摆缓缓滑落,露出小截白皙的玉腿。
“哟,这不是咱们徐大将军吗?怎么有空回奉天城了?我还以为你把此地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说话间,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嗔怪与幽怨。
对此,徐平早已习惯,闻言也只是撇嘴笑了笑,便走到桌旁拿起一杯凉茶饮尽。“这大半年是真的忙!先去攻打飞云关,回京后又耽搁了不少时日。刚到玉螭京中便出变故,具体的你也当知晓。
回来确实晚了些,倒是让你们辛苦。”
“辛苦?”司徒娴韵轻哼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们辛苦什么?徐大将军在前线领兵打仗,何等威风?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些在后方打理琐事之人?
再说了,辛苦点也值当,至少天上人间还在不是,将军府也还在,没被人拆了去!否则你那新来的小媳妇岂不是连个住处都没有?
徐承岳吗?真是个好名字!”说罢,她将手中账册一把砸在了徐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