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珠蹲在河边用力捶打着衣服,木杵扬起的水花溅湿了她的粗布裤脚。五月的阳光已然有些毒辣,晒得她后颈发烫。她时不时抬头望向村口的那条土路——刘麦囤今天应该从县里回来了。
“玉珠,发什么呆呢?衣服都要被你捶烂啦。”一同来洗衣的小媳妇笑着打趣道。
黄玉珠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蓝布衫已经被自己捶打得泛白。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她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已经三天没见到刘麦囤了,他上次说要从县里给她带香胰子,那可是城里女人用的、带着茉莉香味的稀罕物件。
洗完衣服后,黄玉珠借口要去自留地摘菜,挎着篮子匆匆与女伴们告别。她故意绕了一段路,路过刘家那片玉米地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哗啦”一声,玉米秆突然分开,一只大手伸出来将她拽进了玉米地。黄玉珠刚要惊叫出声,嘴就被那熟悉的烟草味堵住了。
“想死我了。”刘麦囤将她压在田垄上,胡茬蹭得她脸颊痒痒的。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白汗衫,身上还散发着县里百货商店香皂的味道。
黄玉珠轻轻捶了他一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你不要命啦,让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刘麦囤满不在乎地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你的。”
黄玉珠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块淡粉色的香皂,上面还印着一朵小花。她凑近闻了闻,甜腻的香气直扑脑门,比村长家闺女用的那种还要馥郁。
“喜欢吗?”刘麦囤的手已经不安分地伸进了她的衣襟。
黄玉珠红着脸点头,任由他动作。阳光透过玉米叶的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偶尔传来村民的交谈声,每一次都让黄玉珠浑身紧绷,但这种危险感反而让一切更添刺激。
事后,刘麦囤靠在田垄上抽烟,黄玉珠躺在他怀里,把玩着那块香皂。
“你大哥昨儿又去公社了。”她突然说道,“听我家那口子说,是为了东头那十亩水田的事儿。”
刘麦囤的烟停在半空:“侯宽想打那十亩田的主意?”
“可不嘛。”黄玉珠压低声音,“他说那田本来就是侯家祖产,土改分错了。还说要写材料往上反映呢。”
刘麦囤冷笑一声:“放他娘的屁!那田是我们刘家太爷爷那辈就开垦的,他侯家那时候还在讨饭呢!”
黄玉珠见他生气,连忙用指尖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你别急,我公公好像也不太赞成这事儿。昨晚上他俩在堂屋吵到半夜,我婆婆都劝不住。”
刘麦囤眼睛一亮,抓住她的手:“还说什么了?”
“说……说侯宽最近太招摇,县里已经有人对他不满了。”黄玉珠回忆着昨晚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好像还提到什么账本……哎呀,我当时在灶房,听得不太真切。”
刘麦囤若有所思地吐着烟圈,突然翻身又压住她:“我的好玉珠,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一次,黄玉珠比刚才更加投入。她知道,只有让刘麦囤开心了,他才会更频繁地来找她,给她带更多城里来的稀罕物件。
黄昏时分,黄玉珠挎着半满的菜篮子回到家时,侯家已经开饭了。婆婆阴沉着脸坐在上首,丈夫侯福低头扒饭,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洗个衣服要一整天?”婆婆“啪”地放下筷子,“还以为你掉河里喂王八了呢!”
黄玉珠低着头不说话,默默盛了碗稀饭蹲到门槛上吃。这样的责骂她已经习以为常,自从三年前嫁过来没能生下孩子,她在侯家的地位连看门狗都不如。
夜里,侯福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二话不说就扯她的裤子。黄玉珠像条死鱼一样躺着,眼睛盯着房梁,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玉米地里刘麦囤温柔又狂野的模样。
事情结束后,侯福倒头便睡,鼾声如雷。黄玉珠轻手轻脚地起身,从床底下摸索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刘麦囤送给她的所有物件——香胰子、红头绳、一面小圆镜子,还有半截铅笔头。她将这些宝贝逐一抚摸,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情人温暖的双手。
窗外月光如水,黄玉珠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来到堂屋。侯宽的书桌抽屉里常常存放着重要文件,她曾见过他深夜还在那里伏案书写。
抽屉上了锁,不过黄玉珠早就发现钥匙藏在笔筒里。她屏住呼吸,轻轻拉开抽屉,借着月光翻找。果然,最上面放着一份写给公社的申诉材料,正是关于那十亩水田的。
黄玉珠不识字,却认得“刘”这个字。材料上多次出现“刘”字,后面跟着的笔画繁多,想必不是什么好话。她犹豫片刻,将材料折好塞进内衣里,接着继续翻找其他物品。
一个黑色小本子吸引了她的注意。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数字和一些简短的文字。黄玉珠心跳加速——这应该就是白天提到的“账本”吧?虽然看不懂具体内容,但刘麦囤一定需要它。
她把小本子也揣进怀里,正准备关上抽屉,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黄玉珠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连忙锁好抽屉,躲到门后。
脚步声经过堂屋,向后院走去。黄玉珠等了一会儿,确定安全后才悄悄溜回房间,把偷来的东西藏在了床底下的砖缝里。
第二天一早,趁侯家人还没起床,黄玉珠借口去菜园摘菜溜出了门。她在刘麦囤必经的小路上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刘麦囤惊讶地问道,左右张望确定四周无人。
黄玉珠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那份材料和黑本子:“给你。”
刘麦囤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这……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侯宽抽屉里偷的。”黄玉珠有些得意,“你不是说需要……”
“你疯了!”刘麦囤突然压低声音吼道,“要是被发现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黄玉珠被他吓得愣住了,眼眶瞬间泛红:“我……我只是想帮你……”
刘麦囤见她这般模样,语气缓和下来:“傻女人,我是担心你。”他快速翻看那本黑账本,眼睛越发明亮,“老天,这是侯宽贪污的账目!连给县里领导的贿赂都记在上面!”
他一把抱住黄玉珠,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你立大功了!”
黄玉珠破涕为笑,依偎在他怀里:“那……那你今晚还来玉米地吗?”
刘麦囤犹豫了一下:“今晚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东西交给我哥。明天,明天老地方见,我给你带更好的东西。”
黄玉珠满足地点点头,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甜滋滋的。她不知道那黑本子有多重要,只知道刘麦囤开心了,这就足够了。
回到侯家时,早饭已经凉了。婆婆又是一顿责骂,但黄玉珠今天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主动去喂了猪,哼着小调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中午时分,侯宽突然气冲冲地回来了,把堂屋翻了个底朝天。
“我的材料呢?”他一把揪住正在做饭的黄玉珠的衣领,质问道,“谁进过我书房?”
黄玉珠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侯宽目光凶狠,“昨晚家里就你们几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就在黄玉珠觉得自己这下完蛋了的时候,婆婆突然插了一句嘴:“你发什么疯?昨晚福子半夜起来撒尿,看见老二家的在堂屋鬼鬼祟祟的。”
侯宽一愣,问道:“二婶?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婆婆冷笑一声,“肯定是偷你的钱去给她娘家那个赌鬼弟弟!上个月不就逮到过一次吗?”
侯宽松开黄玉珠,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我找她去!”
黄玉珠瘫坐在灶台边,后背全被汗水湿透了。她没想到侯福昨晚真的看见了她,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二婶背了黑锅。但奇怪的是,侯福为什么没说破呢?
晚上,侯福回来了,破天荒地没有喝酒,还带了块花布给她。
“给你做件新衣裳。”他粗声粗气地说道,眼睛却没有看她。
黄玉珠接过布,蓦地恍然大悟——侯福压根儿就没瞧见堂屋里是谁,他分明是在护着她。这一发现令她心头猛地一颤,生平第一次,对这个木讷寡言的丈夫萌生了一丝愧疚之意。
然而就在第二天清晨,当刘麦囤踏着露水来到玉米地,用那串从县城集市上精心挑选的玻璃柱子项链逗弄黄玉珠时,昨夜那丝若有若无的愧疚感便如同晨雾遇到朝阳般,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柱子在晨光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映照着黄玉珠羞红的脸庞。
“侯宽最近是否有什么动静?” 刘麦囤一边低声询问,一边熟练地解开她粗布衣裳上的盘扣,粗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细腻的肌肤。黄玉珠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完全沉浸在他充满侵略性的爱抚中,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回答:“他……他昨天在院子里怒不可遏,摔了好几个碗,还扬言要去县里告状。啊……你轻点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化作一声娇喘。
刘麦囤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眉头紧锁,厉声问道:“告什么状?”声音陡然间严肃起来。 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停了下来。“好像是说……你们刘家霸占了河堤,把水都引到自家地里了。”黄玉珠不满地扭动着身子,伸手试图把他拉回来,“别停下呀……这时候提他干什么呢?”她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埋怨与渴望。
但刘麦囤已迅速起身,利落地系上裤腰带,脸上那情欲之色早已被凝重神情所替代,说道:“这事非同小可,我得赶快回去告知大哥。”他匆忙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又道:“明日再来找你。”话还没说完,人已迈着大步朝田埂走去。
黄玉珠失落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串玻璃柱子项链。正午的阳光透过晶莹的柱子,在她掌心投下变幻莫测的七彩光斑,这美丽的光影既绚烂又虚幻,就像她与刘麦囤之间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看似光彩夺目,实则脆弱易碎,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项链紧紧攥在手心,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她浑然不知,此刻刘家兄弟正围坐在堂屋里,面前摊开着那本黑账本,脸上浮现出猎人瞧见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得意笑容。
而在侯家,侯宽正对着瑟瑟发抖的二婶怒吼咆哮,全然没有留意到角落里黄玉珠那闪烁不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