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古老的故事。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大陆,海上的航线变得危机四伏。一艘隶属于卡萨的运输船在执行秘密任务时,不幸被敌方的炮火击中,沉没在一座远离航线的荒岛附近海域。
为了打捞船上的重要物资和情报,卡萨派出敢死队前往荒岛。
然而,在前往海岛的路上,他们的行踪被皮勒尔斯海军发现,队员们接连遭遇不测,最终仅有一男一女两位队员成功幸存并丢盔卸甲的来到荒岛。
救援的信号发出后却石沉大海,持续的战争让卡萨无暇他顾,或者说,他们已被视为耗材而遗忘。困于孤岛,归途无望,这一男一女两位队员在相依为命中产生了感情,于绝境中结为夫妻,互相扶持,艰难求生。
几年后,他们的女儿在这片蛮荒之地出生了,为绝望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希望。
然而,在女儿两岁时,家庭再次遭遇重创。她的父亲在一次外出狩猎中遭遇意外,不幸遇难……
白驹过隙,在女孩四岁那年,一艘卡萨的侦察船偶然发现了这座岛屿的异常,登岛后发现了这对与世隔绝的母女。母亲带着孩子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卡萨。
但故土已非安宁之所。卡萨与皮勒尔斯的战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局势岌岌可危。卡萨的探测部门在走投无路之际,无意间在地底深处探测到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其威力远超人类想象的极限。
鉴于这位母亲曾是最优秀的敢死队员之一,拥有卓越的野外生存、侦察和应对未知危险的能力,以及她可能对异常环境有独特的理解,卡萨决定让她加入新组建的敢死队,深入地下探寻能量之源。
然而,历经磨难、刚刚感受到一丝安稳的母亲如今有了最珍贵的牵挂——她的女儿。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无惧生死的战士,只想平安地将体弱的女儿抚养长大,断然拒绝了这项几乎必死的任务。
不久后,部队以“保护”为名,强行抓走了女孩。官员承诺:只要母亲同意参与任务并活着带回他们需要的信息,他们不仅会释放她的女儿,还会动用王室最好的医疗资源,治愈她因荒岛营养不良而患上的先天性心脏畸形……
最终,这位母亲未能归来,如同她的许多同伴一样,葬身于幽暗的地底。
…………
……
“这是我妈妈的故事……”女孩无精打采的咀嚼着老板娘刚刚端上来的油腻腻的菜肴,声音小的可怜。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如今的她已经将近二十岁,却瘦小的像是未成年——在母亲死后,自己不仅没有得到救治,还被送进了实验室。哪怕是在战争过后,也被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实验,直到今天……
他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莱因颂——男人像一尊被烟火熏燎过的旧神像。指间夹着那根燃了半截的香烟,灰白的烟雾袅袅上升,将他线条锐利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笼罩得有些模糊。他并没有看她,眼神落在窗外无尽的夜色里,或者只是虚空中的某一点,空茫而沉寂。
就这一眼,女孩咀嚼的动作莫名慢了一拍。
她没见过多少“人”,更不懂什么叫“英俊”。实验室里那些穿着白大褂或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对她而言只是不同形状、会带来疼痛和恐惧的轮廓。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他的眉毛很黑,此刻正微微蹙着,不是因为痛苦或烦躁,更像是一种凝固的专注,或者只是被烟雾轻微地呛到了。眉毛下面,那双眼睛……女孩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像她偶尔在实验室冰冷地板上看到的、两潭极深极静的寒水,映不出什么光亮,却能把人的视线吸进去。鼻梁又高又挺,从眉心一路陡直地下来,侧面看过去,线条清晰得让她想起切割合金闸门时那冷冽的刀光。只是那刀光是银亮的,而他的鼻梁在昏暗灯光下,投下一小片沉默的阴影。
还有他的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没什么弧度的线,嘴角甚至微微向下,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可那形状……女孩混乱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刚才吃过的、那片边缘被煎得微微焦脆金黄的鸡蛋的轮廓,也是那样清晰、干脆。
他吸了一口烟,喉结随着吞咽烟雾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一下。那个起伏的弧度,莫名地牵动了女孩的视线。她看着那微微凸起的、随着动作轻轻滑动的骨骼,觉得有点……奇怪。不像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按钮,也不像敌人脖子上喷出血泉的狰狞伤口。那是一种……活着的,带着力量的律动,隐在他颈项的皮肤下,沉默而稳定。
“吃饱了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依旧没什么起伏。
女孩吓得猛地一哆嗦,像偷食被抓到的小动物,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慌忙低下头,整张脸几乎要埋进盘子里,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幸好被油光和之前的热气掩盖。她拼命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噎得直瞪眼,根本不敢再抬头,耳朵里却嗡嗡作响,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看到了吗?看到我在看他?他会不会觉得……很怪?
巨大的窘迫攫住了她,让她坐立难安。食物似乎都没那么香了。她僵持了几秒,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再次抬起一点点,只够看到他那双握着餐具的手——他把自己那碗汤推过来后,就再没动过食物。
看着那双手,女孩砰砰乱跳的心,莫名其妙地,一点点平复了下来。这双手劈开过激光网,斩碎过动力装甲,捏碎过她的拘束环,也……把她从那个地狱里抱了出来。现在,它们只是安静地待在桌上,夹着一根燃烧的烟。
勇气似乎又回来了一点。她再次悄悄抬起眼,这次胆子大了一些,目光掠过他冷硬的下颌线,停留在他被烟雾模糊的侧脸上。
真好看。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清晰地蹦进她空荡荡的脑子里。
她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看着这张脸,即使它没有任何表情,即使它被伤痕和血污覆盖,即使它笼罩在呛人的烟雾里,也让她被恐惧塞满的、紧绷的心脏,得到了一点点奇怪的、难以形容的安抚——不像食物带来的饱足感,是另一种……让她想要偷偷多看几眼的东西。
“为什么来救我?”许久后,女孩才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莱因颂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透过烟雾直视女孩苍白的脸颊:“你的母亲是位聪明的女士,也是我的雇主。她在进入地底前,给了我一笔可观的报酬——要是她没能活着回来,就由我去救走你。”
“但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女孩的声音开始发抖“那时我才四岁,你的承诺兑现的太晚了……”
“因为我忘了。”
“……”女孩愣了一瞬,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却又转瞬即逝“这样啊……”
“嗯。”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