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妖师协会总部广场的废墟上,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琉璃坑底反射着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冰冷气息。
杨易航靠在一块巨大的、边缘呈熔融状的混凝土碎块上,带着耳机低头看手机。
他的一条腿鲜血直流,月光石长剑断成两截,散落在脚边。灵力手枪的枪管滚烫发红,冒着缕缕青烟。
片刻过后,他才摘下一边被血污糊住的耳机,刺耳的嗡鸣声还在颅内回荡。刚才那场空间湮灭的冲击波,差点把他震成碎片。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图理清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总之,一切都糟透了。
就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那片正在缓缓塌陷、流淌着粘稠黑液的利维坦头颅残骸。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头颅顶端一块巨大的、布满腐蚀坑洞的黑色鳞片突然向上拱起,裂开一道缝隙。粘稠的黑液如同脓血般涌出,紧接着,一只沾满黑色粘液、皮肤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的手,猛地从裂缝中伸了出来。
杨易航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只手死死抠住鳞片的边缘,用力向外撕扯——裂缝扩大,更多的黑液喷溅而出,一个身影艰难地从那地狱般的腔体中坐了起来。
布拉多尔。
杨易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人。
此时的布拉多尔浑身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刺鼻酸臭的黑色粘液,昂贵的风衣早已被腐蚀殆尽,露出底下同样被严重侵蚀的身体——皮肤大面积溃烂、碳化,露出暗红的肌肉和部分灰白的骨骼,尤其是双臂和胸口,腐蚀深可见骨。他的脸上也布满灼痕,左眼只剩下一个焦黑的窟窿,右眼睑粘连着,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瞳孔黯淡无光。
他坐在巨大的鳞片上,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混合着黑色粘液和血沫的污物。他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的感觉。
“布拉多尔大人!”杨易航又惊又喜,顾不上腿伤,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帮忙。
但布拉多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他只是艰难地抬起头,那只勉强睁开的右眼。随后身体猛地绷紧,他伸出那只白骨裸露的手,在身下粘稠的黑液中摸索着。
很快,他摸到了两截扭曲变形、几乎被腐蚀成废铁的刀柄——是他的双刀残骸。
此刻,这对曾经流淌着水银光泽的利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刀身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融化和断裂的迹象,如同两根被强酸浸泡过的废铁。
布拉多尔看着手中残破的双刀,那只仅存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伸出同样被腐蚀得露出指骨的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就在他握紧刀柄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他残破的身躯表面,那些深可见骨的腐蚀伤口处,突然升腾起浓密的、如同蒸汽般的白色烟雾,烟雾带着刺鼻的酸腐气味,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呲呲呲——!!!”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从白烟中密集响起,仿佛有无数的酸液正在被高温蒸发,杨易航被这突如其来的白烟逼得连连后退,刺鼻的气味让他眼泪直流,根本无法看清烟雾中的景象。
白烟翻滚、涌动,越来越浓,隐约可见烟雾中心,布拉多尔的身影似乎在剧烈地颤抖、抽搐。
突然——
轰!!!
布拉多尔脚下的琉璃地面轰然炸裂,不是龟裂,而是如同被陨石撞击般瞬间化为齑粉,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骤然出现。
而布拉多尔的身影却消失了。
不是高速移动,而是真正的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圈正在扩散的、如同音爆云般的白色气浪涟漪!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被瞬间抽空的真空尖啸。
杨易航愣住了。
只见一道模糊的银色流光,如同撕裂苍穹的闪电,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横跨数米的距离,流光所过之处,空间被拉出一道久久不散的、扭曲的黑色轨迹,轨迹两侧,被波及的建筑残骸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另一边的战场上,猩红的血线漩涡如同灭世的磨盘,带着碾碎一切的尖啸,疯狂绞向中心那如同祭品般的小九,亿万条暗红血线组成的毁灭洪流,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露出七彩的虚空乱流。
会长的瞳孔中映出绝望,他仅剩的左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银色光芒,不顾一切地冲向漩涡中心,但速度……来不及了。
亚伯悬浮在漩涡之外,猩红的双瞳中闪烁着残忍的愉悦,欣赏着这毁灭的一幕。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即将彻底握紧,完成最后的绞杀。
就在这时,一道银灰色的流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亚伯与会长之间,速度快到超越了时间的感知,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亚伯在第一个瞬间,甚至只看清了那双泛着冷冽寒光的双眼——在磅礴的气浪中,宛如一对渗人的萤火虫。
流光瞬间凝实。
是布拉多尔。
亚伯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清了来人,那张腐烂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你?!不可能!你已经被……”
声音戛然而止。
布拉多尔没有看他。他甚至没有看身后即将被亿万血线绞碎的小九,也没有看正不顾一切冲来的会长。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银灰色的刀尖斜指下方翻涌的黑色泥沼,刀身流淌着比月光更冷、比寒冰更寂的锋芒。赤裸的上身,新生的银色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蒸腾的白烟尚未完全散尽,在他周身缭绕,模糊了轮廓,却让那股非人的压迫感更加凝实。
然后,他动了。
不是冲锋,不是跳跃。他的身体在原地瞬间模糊、拉伸,化作一道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银色残痕。
残痕并非直线,而是以无法理解的轨迹,在亿万条绞杀而下的暗红血线缝隙间穿梭,他的速度太快,快到血线来不及反应,快到空间来不及扭曲,快到连思维都跟不上他的动作。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琴弦被拨动的颤鸣。
一道银灰色的刀光,在亿万血线即将触及小九皮肤的刹那,毫无征兆地横亘在死亡与小九之间。
铛——!!!
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刀,精准无比地斩在了亿万血线能量网络最核心、最脆弱的那个节点上,如同用手术刀切断神经中枢。
噗噗噗噗——!!!
密集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连成一片,狂暴绞杀的亿万暗红血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毒蛇,瞬间僵直、寸寸断裂、崩解成漫天飘散的黑红色光尘。
巨大的猩红漩涡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溃散、湮灭,连带着漩涡中心那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也一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