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乌篷大船顺流而下,过大渡水,转汶江,恍惚间泸州已过。
船头,一道身影单薄伫立,如松如竹。
正是平定嶲州僚乱后,火速回返巴州的李斯文。
江风猎猎,吹动大氅衣袍,俊美脸上残留着几分尚未退去的疲惫。
但若有人与之对视,才会豁然惊醒,少年眼底的锋芒愈演愈烈。
甲不离身,刀不离手的苏定方,大步走到身旁,手中拿着一封刚刚截获的密信。
尚未言语,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公爷,你且看看。”
苏定方攥着密信一角,递到李斯文身前,语气凝重。
“这是从一艘往来于苏杭与巴州的商船上缴获的,上面全是针对你的流言蜚语。”
李斯文接过密信,快速浏览起来。
信上的文字极尽污蔑之能事,说什么蓝田县公杀人如麻、嗜血如命。
为了博取军功,不仅将嶲州僚人杀得人头滚滚。
还裹挟了巴州、利州等地的无辜百姓,当作平乱的诱饵,致使嘉陵江上流血漂橹、尸骨成山。
看完密信,李斯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迷茫。
“这些江南世家,编瞎话也不知道编得靠谱些。”
嗤笑一声,将密信扔回给苏定方:
“僚人作乱,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某平定他们,是为民除害,杀得人头滚滚倒也不算夸张。
可巴州、利州的百姓?
某什么时候裹挟过他们?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苏定方接过密信,沉吟道:“公爷,末将也觉得此事蹊跷。
江南世家向来行事谨慎,若不是有几分由头,绝不会编造出如此具体的流言。
或许... 是侯公子在巴州那边,又闹出了什么事端,才让他们抓住了把柄?”
他想起侯杰那跳脱的性子,忍不住有些担忧,
“侯公子虽然勇猛,但有时候行事过于冲动,说不定是处理什么事情时,得罪了当地百姓,才给了世家造谣的把柄。”
李斯文闻言,眉头微微一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像说得有几分道理。
侯杰那小子,确实是个惹事的主。
不过,他做事虽冲动,却也有分寸,应该不至于做出裹挟百姓这种蠢事。”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巴州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或许是采石场那边的事情?
之前咱们坑了江南世家那些被掳去的子弟,他们会不会是把这笔账算在了百姓头上,故意混淆视听?”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走上船头,单膝跪地禀报:
“公爷,方才咱们遇到了侯公子派来送信的人马,他们说有要事禀报。
但因为咱们船速过快,没能追上,只能远远喊话,说巴州一切安好,让您不必挂念。”
李斯文闻言,微微颔首。“既然侯杰说一切安好,那想必是没出什么大乱子。”
他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流言的事情,等回了巴州一问便知。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回巴州,处理江南世家的事情。”
他转过身,对着苏定方说道,“苏将军,传令下去,让船工加快速度,日夜兼程,务必尽快抵达巴州!”
“是!”
苏定方躬身领命,随即转身离去,高声传达李斯文的命令。
大船乘风破浪,江面之上泛起层层涟漪。
李斯文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心中却平静无波。
江南世家编造这些流言,无非是因为在战场上打不过自己。
便想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动摇自己的民心、瓦解自己的根基。
可他们太小看自己了,
苏定方处理完事务,再次回到李斯文身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赞叹。
面对如此恶毒的流言,换做旁人,恐怕早已怒不可遏、心急如焚,可李斯文却能如此沉着冷静。
这份心性,实在令人敬佩。
“公爷,您就一点都不担心这些流言会影响咱们在巴州的根基吗?” 苏定方忍不住问道。
李斯文淡淡一笑:“担心有用吗?
民心这东西,不是靠流言就能轻易动摇的。
...
与江上的意气风发不同,梁州城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家破败的客栈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尘土气息。
席君买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桌前,眉头紧紧皱着,目光落在桌上寥寥无几的食物上。
两个粗糙干涩的窝窝头,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碗浑浊的米汤。
这些食物,还是他们花了三倍的价钱,好说歹说,才从一个贪财又胆小的小贩手里买来的。
自从针对李斯文的流言传到梁州,他们这些来自巴州的朝廷士兵,就成了过街老鼠,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躲避。
“统领,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柴令武猛地一拍桌子,语气中充满了憋屈和愤怒。
他出身名门,从小锦衣玉食,又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现在咱们连吃口饱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追查木料失窃一案了!
那些百姓,被流言迷惑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相信咱们,还把咱们当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刚才我去客栈楼下打水,掌柜的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洪水猛兽,吓得差点把水桶都扔了!”
柴令武说着,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满是不甘。
他原本以为,跟着席君买出来追查线索,是一件建功立业的美事。
可没想到,竟然会陷入这样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