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术刀依次切开腹外斜肌腱膜、腹横肌腹膜。
动作精准而老练,无论是角度还是说力度都恰到好处,犹如庖丁解牛般丝滑。
打量着李斯文追忆往昔般的神色,下刀如有神。
众医者看得是眼皮子直跳,紧紧攥着拳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同时心里疯狂腹诽。
之前的种种猜测,眼下已经全部得到了证实,果然没冤枉好人。
这小小年纪,外科造诣却已经如此惊世骇俗,别跟他们说是在梦里学的,鬼才信!
如果没亲手解剖过人体,哪里会清楚知道,人体五脏六腑的具体位置和肌理走向。
娘嘞,这是要有多少人,遭过这位魔星的毒手,才能让他练就如此出神入化的技艺!
李斯文哪里知道,这群医者趁自己忙活手术,在心里这般猜忌自己。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会不以为然。
任凭你们怎么去调查,能查出来算他欠你们个大人情!
沿着结肠带寻找阑尾,李斯文正全神贯注,确认阑尾附近的粘连情况时。
一道凄厉的痛呼突然划破的寂静,激得他浑身一激灵,瞬间就是一身冷汗。
艹,麻醉师沃日你仙人,这家伙怎么醒了?
又是术中知晓,一会儿被医护长指名道姓的追着骂的时候,你在后边掩护他撤退!
这场景...像极了前世在医院遇到的突发状况,瞬间便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涌上心头,让李斯文下意识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但很快,李斯文便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他熟悉的现代手术台。
配合自己进行手术的,也不再是那个默契有加的搭档。
甚至就连麻醉药物,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药王这个大佬手搓出来的试验品!
他轻轻叹了声,总算是明白了当年,恩师领着他们这群毛头小子进行第一次手术时,几次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心理路程。
跟这帮菜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稍微骂得专业点就听不懂,骂得难听点又怕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只能是将一口老槽憋在心里,自己默默承受。
深吸一口气后,李斯文迅速调整好状态,语气平稳的吩咐道:
“紫苏,再来一碗麻沸散,用琉璃管和漏洞灌进去,动作轻些,别让舌头堵塞病患气管。
孙道长,麻烦你们几个将病人绑好,别让他乱动扯裂伤口。
伢娘,你试着在他耳边唠些家常,尽量安抚患者情绪。”
也不知道是病人的耐药性较强,还是说孙紫苏这个憨货搞错了药量,李斯文暗暗思忖着。
只能说万幸的是,他向来谨慎,早在手术开始前,就做好了多种失败后的预案,否则此时此刻,怕是要出事。
在一声声淡定自若的指令下,众人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孙紫苏手忙脚乱的又盛了一碗麻沸散,想了想,特意多加了些料。
随着第二碗麻沸散咕咚下肚,病人青筋暴起的狰狞面孔逐渐变得平和,挣扎力度消失近无。
见状,孙思邈等人迅速拽起宽布条,将病人的手脚紧紧固定在手术床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伢娘则俯下身,在病人耳边轻声细语:
“睡吧睡吧,等醒来一睁眼,家里贤惠的妻子,乖巧懂事的孩子,都在等着你,家里还留着热乎饭呢...”
声音温柔,犹如春风拂过湖面,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慧...平安...”
病人在昏迷中喃喃自语,泛白的嘴唇微微动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家人的身影。
随着一声声的柔声抚慰,麻沸散被吸收,病人一脸安详的闭上眼皮,任由冰冷的刀刃在肚子里搅来搅去。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疼痛忍忍就过去了,他一定要活下去!
“病根已见明显溃烂,王医正你手稳,拿着钳子提起这块病根,注意力度,千万别弄破了...”
见病人再次熟睡过去,李斯文紧忙下令,清晰而冷静,指挥着众人各就各位。
“孙道长,取来桑皮线结扎病根尾部,标注四号的那根...”
“呼——准备切除。”
“好了,一切顺利,取来一号线,缝合!”
瞄了眼托盘上的阑尾,李斯文长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到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脑袋一歪便伸进了伢娘怀里。
等伢娘取来毛巾细细擦干,无视孙道长那意味深长的注视,继续缝合。
力求每一针都做到均匀、牢固。
见肠痈手术接近完成,病人腹部伤口也即将缝合,孙思邈装模作样的捶了捶老腰,缓解因全神贯注所带来的疲惫。
左右看了看,拉着无事可做的甄立言,坐到一旁暂作歇息。
孙思邈饶有兴致的打量四周,随口问道:“甄太常,老道看这手术室倒也新奇,可否讲解一二?”
甄立言擦汗的动作一顿,诧异的瞄了眼身边孙思邈。
不是,孙道长你是当世神医,他才勉强够到名医的尾巴,你老人家都不清楚的地方,问他,这不明摆着为难人嘛!
可转念一想,最近观察孙思邈的一举一动,就以药王表现出的敏而好学态度,想必对手术室的一切早有了解。
这冷不丁的问上一嘴,没准是想找个话题准备唠嗑,松缓还未从手术中脱离的紧张情绪。
甄立言微微颔首,觉得自己想的准没错,清了清嗓子,详细解释道:
“刚才王璇文用来拎起盲肠末端病根的钳子,大体和寻常钳子没什么两样。
但头端钳口却是两片弧形铁片,啮合时中间留有空隙。
老夫刚才特意流行观察一二,见空隙竟与病根粗细相仿。
想来当初打造这些器具时,小公爷便早早预料到了今天的这场手术,未雨绸缪到这种地步,老夫实在佩服。”
孙思邈有些讶然的扭头,顺着甄立言的目光,看了几眼李斯文还在忙碌的背影。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对医道大兴的畅想,还真不止是说说而已。
在汤峪的这些天里,根本没见他来过几次,还以为当初的那番话,只是用来哄骗自己出山的话术。
如今看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