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低头迎上那双含珠带露的秋眸,李斯文当下便是一声长叹。
这个素未谋面的便宜老娘,可真是害惨了他。
若不是老娘临行前的那句死命令,他何至于束手束脚,甚至几次放跑了到嘴的美味珍馐。
越想越气下,重重捏住孙紫苏的身后挺翘,眼神森冷,恶狠狠的道:
“小妞你给爷等着,待某及冠,定让你知道什么叫初生牛犊,耕烂的田。
都说屁股大的好生养,那就先给徐家生几个大胖小子再论别的,反正有孙道长妙手回春,也留不下什么病根。”
望着李斯文眼底翻涌的火热,好像要把今日铭记于心,孙紫苏几次张嘴又合上,着实是欲哭无泪。
完蛋了,这家伙是在说真的,祖父救我,你家宝贝孙女要被人捉去生崽啦!
...
若论起天下膏腴之地,有人会说‘海盐黄芽江淮而来,舟车相继,富甲一方’,非淮南莫属。
也有人会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道尽长安繁华盛景。
纵然人云亦云,但也终究逃不出淮南,长安两地。
可从今年开春以来,这个问题便有了别的答案——蓝田境内,玉山脚下,汤峪滨河湾。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徐家。
这句在民间悄然流传开的诗句,便是对滨河湾如今煊赫气象最好的写照。
这个换作一年前还荒烟蔓草的穷乡僻壤,竟在极短时间内摇身一变,成为了关中与大唐百州的水陆枢要。
繁华兴盛得不可思议,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天下商客云集于此,千樯蔽日,流通南奇北珍。
悠悠驼铃蜿蜒如龙,蹄声震野,往来蜀锦吴漆。
李斯文早早便下了马车,一步步丈量着这个,由自己与一众兄弟们亲自打造而出的新兴之地。
脚下的四通大道浑然一体,平坦宽阔。
街边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布匹、南北干货琳琅满目,更有各式酒楼茶馆传来的吆喝、谈笑声。
人潮如织往来不息,市声鼎沸间,其繁华已经不输于长安半分。
一路走马观花,数月前还不能量产的肥皂,改良果酒等等,如今已经大大方方的摆上了柜台,供往来客商挑选买卖。
至于水泥,现在还在全力供应王敬直的修路大业。
听说他已经跟着工部人马,一路修出了长安所在的雍州,依然乐在其中。
只能说,这是个天生牛马。
唯一让李斯文有些苦恼的,便是一个统一的商标商号,既要符和大唐如今的雄浑气象,又要暗含聚宝纳财之意,着实难办。
但眼下也不用太着急,起码要自家船队组建完毕,才轮到考虑这种小问题的时候。
等那时,百舸千帆列阵汤峪渡口,载着琉璃器、丝绸茶叶等奇货顺流而下,直达新罗百越,乃至更远的大食、拜占庭帝国...
一想到天下财宝尽入囊中,李斯文眉宇间便满是笑意,量诸蛮之物力,结与大唐之欢心。
“二郎,果然是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忽然间,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夹杂着一股汗水与鱼腥混合的奇异味道,打破了李斯文的思绪。
转身看去,只见秦怀道已经在他身后跟了不短的距离,只是他刚才想得太出神,竟一直未能察觉。
秦怀道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难掩眼底的神采。
李斯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阔别滨河湾太久,而今看到这里日新月异的变化,不觉便有些失神。”
秦怀道不禁哑然:“怎么会,滨河湾可一直在按二郎留下的策划书进行修缮,想来变化再多,也早在二郎心中有了大概。”
他太了解李斯文这个人,心中自有丘壑,对滨河湾的发展肯定早有规划,只是嘴上谦逊得让人汗颜。
而后话锋一转,语气亢奋道:“先不说这个了,今天是最后一架水车完工的日子,带你去看看。”
言罢,便拉着他往河边走去。
听了这话,李斯文才明白秦怀道为何是这种打扮。
一袭长衫被腰带固定在腰间,裸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还留有汗珠,浑身到处可见泥泞。
若不是身上长衫的蜀锦料子非权贵不可穿着,简直就和普通农家汉子差不太多。
两人相伴一路穿行,玉山支流的河畔边。
只见乌泱泱的足有上百人聚集,身穿麻布短衫,各个高大健硕。
等两人走到现场,只听一声号令,其声雄浑,人群便迅速分作两团,像拔河比赛般各自拽紧一根手腕粗细的麻绳。
每次号令声落下,众人便运足力气,齐声吆喝,将一架三人高的巨大木质圆筒往起竖。
另有两伙工匠打扮的人手,每当圆筒立正少许,他们便会镶入巨大木楔固定木轮,以防有人脱力。
李斯文找了块平整的石块坐下,专心致志的看了小半个时辰,工人们已经将那木质水车沉入河道。
随着湍急的水流冲击辐条,水车开始徐徐转动。
边缘悬挂的竹筒依次没入水中,盛满后又随着轮轴翻转,将一汪清泉倾倒入连接蓄水池的石砌渠槽。
场面壮观引人入胜,不亚于工地吊车。
秦怀道看着河畔鳞次栉比的水车阵列,不禁感慨:
“二郎大才,实在是秦某平生罕见,只此水车一件,只此水车一件,便足以称得上功德无量。”
如今的滨河湾,但凡濒临河道之处,都已经立起了木质巨轮,翼轮击水声昼夜不绝。
从今往后,无论再怎么天干物燥,只要河道尚有涓涓细流,那这片新田便能永不荒芜。
换句话说,这架水车已经不单单只是个奇工巧思,更是让汤峪境内十数万农户,再也不用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