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本监军命令,粮食限制解除,所有将士每日可满腹三顿干饭,骑兵队多一顿宵夜,一杯好酒!”
李斯文站在高台上,手中令旗猎猎作响,夜风裹着他的声音掠过兵营,惊起一片喧哗。
段志玄跟在李斯文身后,看着兵卒们欢呼着涌向伙房,几个新兵蛋子甚至激动到互相捶打,眼角泛起泪花。
这些戍边将士,常年以硬如磐石的麸饼,就着掺杂砂砾的浊水充饥,过惯了苦日子。
如今能放开肚皮吃饭,无异于天大的恩赐。
三两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个头不高的小伙子,跑到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监军大人,这么吃...储备的粮食真的够么?我们还年轻,可以少吃一点,优先供给老兵们吧!”
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李斯文不由长叹一声,半蹲下身体,重重拍了拍几人肩膀:
“放心吧,某已经让司库重新核算过了,撑到援军抵达,绰绰有余。”
“敞开肚皮,尽情吃个够吧!”
得到李斯文的亲口承诺,几个小兵假装没看见一旁,自家将军的大黑脸,欢呼而道:
“多谢监军大人!”
“行了行了,赶紧去伙房吧,小心去得晚了吃不饱!”
众人摸着后脑笑着应声,而后作鸟兽散。
但他们没有着急跑去伙房,而是一头撞进兵营里,向战友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至于自家将军和监军大人,是不是和老兵说得那样,在玩唱黑白脸,赚恩情的戏码...
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反正也听不懂,能吃饱就行!
夜幕初下,凉州城却一反常态的,弥漫着喧闹的烟火气。
伙房的炊烟混着烤羊肉的焦香,兵卒们两三成群,捧着粗陶碗吃得狼吞虎咽。
不时有人将酒碗重重砸在桌上,高喊着‘痛快’。
李斯文穿梭在人群中,听着此起彼伏的 ‘监军大人的恩情还不完’,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他不谙兵法,但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段志玄的建议下,算好储备粮食的份额,稍稍放开限制,让这些即将拼命的悍卒吃几顿饱饭。
也算尽了一份心意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吃饱喝足之后,赶赴岗哨的兵卒们,连走路都带起了风声,蜡黄脸色也红润不少。
至于骑兵队,虽说酒肉犒劳之后必有死战。
可他们坚信,以自家将军的为人,绝不会派他们去做无意义的牺牲。
若他们的死去,能为边关带来一星半点的胜算,也不负这场同袍之谊。
辎重军营后方的工坊内,此时同样灯火通明。
工匠们手握铁锤,双腿夹着马腿,任由汗珠滑落,浸湿沟壑纵横的老脸。
“九十六、一百七十八、三百零三...”
力竭之后,工匠们就会抬起头,去数一数已经钉好马蹄铁的战马,身体便又平添几分力气。
“师傅,先歇会吧,夜深了。”
一旁侍立的学徒递来凉水,却被老工匠挥手拒绝:
“别在这里碍事,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多钉两个马蹄铁,该死的吐蕃人可不会等着咱们!”
寅时三刻,正是一天中夜幕最深的时候,而凉州边关内城中,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五百匹钉好马蹄铁的健马,正在兵卒的牵引下,于夜色中缓缓踱步,适应着脚底触感。
而骑兵们,各个已经披上轻甲,腰间的突厥弯刀,正泛着冷冽寒光。
虽说此次偷家,旨在吸引吐蕃前军仇恨。
但只要粮草已断,再无后路可言。
那吐蕃前军唯一的选择,便是试图破开边关,劫掠到充足粮食后再战略性撤退。
处于这样的考虑,李斯文建议,将夜袭骑兵配备的横刀,尽数换成突厥弯刀。
反正有事没事打两杆。
若此计能顺利离间,挑拨吐蕃与吐谷浑的共进退联合,那对大唐而言,算是好事成双。
而若不幸被吐蕃将领识破,反正双方马上就要不死不休,债多不压身!
对此,段志玄深以为然。
能泼吐谷浑一身脏水,哪怕没有太大作用,至少能也解解气不是嘛,顺手的事!
随着‘嘎吱’一声,边关城门缓缓开启。
段志玄身披缴获的罗圈甲,一手拄着鎏金错银弯刀的刀柄,一手紧攥缰绳,目光如炬的扫视着身后兵卒。
这些都是曾跟着他,几度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也不知道这次...还能回来多少。
“兄弟们!”
段志玄的嗓音低沉,咬牙切齿:
“吐蕃连年犯我边境,屠戮妇孺,劫掠牲畜,此等血海深仇,今夜定当以牙还牙!”
\"此次突袭,务必贯彻中央突破的战术,三队配合两翼作战。”
“直击吐蕃后勤中枢,焚毁其粮草辎重,截断敌军退路,逼迫敌军与我方正面交战!”
骑兵们本就精神抖擞,只待一声令下便出发。
而在得知今夜要去偷袭,捅吐蕃大军的菊花后,各个眼里兴奋得冒光,齐声低吼。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见士气大涨,段志玄轻叹一声,这些儿郎尽是些可怜人呐,该死的蛮夷!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道道马鞭声划破夜空。
骑兵队犹如离弦之箭,在夜色掩护之下窜出边关,一路朝着祁连山脉奔涌而去。
愈发深入,山道也就愈发险峻,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碎石不时从头顶滚落。
但得益于马蹄铁的保护,战马较为稳健的在羊肠小道上穿行,铁蹄与岩石碰撞间,踩出点点火星。
山间的夜风呼啸着掠过,卷起阵阵尘土,打在将士们的脸上生疼。
但众人心心念着报仇,没有一人发出怨言,全都紧咬牙关,紧跟在段志玄身后。
不知多久,行至一处山丘,前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吐蕃语。
段志玄猛地抬手,后方队伍瞬间静止。
他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山道上,一队吐蕃斥候正懒散骑马前行,弯刀随意挂在腰间,甚至还传来隐隐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