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街头巷尾,晃荡许久。
眼瞧着今日就要挂空,没一个客人时,忽地来了个蒙头蒙面的小子,“与你睡一次,几个钱?”
“一次?”
小玲香立时拥了上去,傍住来人的胳膊。
“大爷,今儿来得就是缘分,一次两次的,奴家也想着您呢,若不您到奴家的铺上, 吃一日一夜的, 奴也就要个 百十来钱。”
“一百个大子儿?”
蒙面男人,语气平平,小玲香也听不出他是嫌弃高了,还是只问问。
顿时撒娇卖痴说道,“大爷,奴今儿才十六岁,平日里也没多少客人,身子干净着呢。何况这大冷天的, 再给大爷您置办个几个菜的,一百个大钱……,也是有些艰难。”
她胸口软趴趴的,不经意的蹭着蒙面男人的胳膊。
那人微微一愣,好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小手指大小的银钱,塞入她胸口。
冰冷的银子,让小玲香差点笑不出来。
“爷我喜好酒,你也别吝啬。”
小玲香咬了一口这银钱,眼里也看着成色不错,想着怕是五六钱银子。
嚯!
算得是个不错的买卖。
“是是是,大爷,您随奴往这边来。”
她半个身子挂在蒙面男人胳膊上,着急带着往自己的小破屋里去。
入门之后,屋中阴冷,她连忙扶着蒙面男人上座,“大爷您稍待,奴给您端个炭火盆子来。”
刚要出门,那汉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哪里去端?”
一双凌厉眼眸里,全是不信任。
小玲香立时翻身上了冷炕,支起小小的窗棂,顿时屋里头亮堂不少,“大爷,您在这里看着就是,奴家全盘的身家都在这里,哪里能跑的道理……”
说完,身子一软,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不怀好意,捏了一把她丰满的胸部,“行吧,麻利点。”小玲香嘤咛一声,这才下了炕。
她与旁侧门户家借来炭火,又许了二三十个大钱,说了几个菜色之后,方才进门。
这是暗娼惯常来的做法。
小玲香命苦,没个亲人,索性与邻居的老婆子寻思来,有客人要席面,老婆子去做,好歹能挣个三五文的。
若再打点酒,要点炭火的,挣得再多几文。
虽说不是光彩的事儿,可平头老百姓的,能有个营生也不错。
小玲香忙碌好一会儿,才凑了个几个热菜酒水,炭盆子端进来,屋子里没多大会儿,也暖和起来。
那汉子还是没把面巾扯下来。
小玲香哄着他吃酒,颇是费了些功夫,才算拿下面巾,看到了真人,瞧着也就是寻常的男人,年岁不大,看不出凶神恶煞,但却好似是有所戒备。
此人,正是蒙小兴。
白芍拿了他的钱出来,近几日里,他也算吃饱饭,穿暖衣服,可那破房子挡不住风雪,实在难熬人,欲要再赁个房子,又怕被人识破,思来想去,索性寻个暗娼子姘居。
小玲香,是他寻的第三个女人。
前头两个,头一个实在太过圆滑, 加上一屋子老小,等着暗娼卖身吃饭,他看了过去,觉得不喜,耍玩一次之后就换了第二家。
第二个暗娼倒是好相貌,可惜个拉皮条的是女人的汉子。
蒙小兴吃了顿饭,就直接走人了。
闲了一日, 那破屋子待不住,还时时有乞丐来叩门,他方才换了更穷的巷子里来。
这不,就遇到了小玲香。
小玲香当然不止十六岁,可在客人跟前,她永远十六,见惯失眠的她,知晓眼前男人恐怕不是寻常来嫖,也就生了心思,哄着要问个来历。
但蒙小兴太过警醒。
问十句,囫囵说一句。
蒙小兴搂着小玲香睡了几觉,起来之后,直接给了小玲香五两银子,“包你一个月。”
苍天!
这等好的买卖?
小玲香喜笑颜开,“大爷,您真是奴的恩人,自冬月来下大雪,奴日日里冒着寒冷站在外头揽客,苟活不易,幸得您来了——”
话到半截,还哽咽起来。
蒙小兴心中是瞧不起暗娼的,但也觉得大冷天里,怀里有个女子暖床,好过一个人阴冷的过。
“你莫要与旁人说,有人问来,只说是你远房的表兄上门来。”
小玲香点头,“那大爷,往后奴家斗胆,叫您一声表哥。”
“使得!”
蒙小兴呲牙,他出不了京。
不知为何,每当要往那边走,亦或是热闹的地儿,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更何况,城门处竟然还贴着他的通缉画像。
哪里走?
走不得的。
蒙小兴只能寻个地儿猫起来,过完冷天,热天时再想法子。
自此,蒙小兴就在小玲香家住了下来,因为天冷,白日里小玲香除了造饭之外,也不出门,孤男寡女,又都是年纪轻轻,日日里胡搞。
蒙小兴尝到女子滋味,更觉得懒怠。
只想数着日子,静待金拂云出嫁。
金拂云的日子,极度不好过,母亲的灵柩一波三折的才入了土,回头来就得逼迫她脱了白色孝服。
看着去岁要成亲时就备好的新娘吉服,她只觉得刺眼。
可如今万事俱备,只差迎娶,一切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害喜的症状一日严重过一日,折磨得金拂云恨不得寻副狠药,打了这孽种。
可惜,莫说开打胎药,就是走出滴翠轩一步,也甚是艰难。
正月十三晚间,她才把吃下去的粥菜,全须吐了出来,整个人憔悴到难以入目。
青三姑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大姑娘。”
金拂云不予理会。
青三姑屈膝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自然而然支起身子,“大将军有请姑娘过去叙话。”
大将军?
如此陌生的字眼。
金拂云想宽袖之中,攥紧拳头,她眉眼低垂,冷冷说道,“我身子不适,来日再说。”
来日?
青三姑淡淡一笑,“大姑娘,送您出嫁之后,大将军也要带着一府主仆,回到溧阳,你们父女之间再想见面,只怕就有些难了。”
“不见也罢,父亲反正是当我死了。”
金拂云终于抬起头来,她一张蜡黄的脸上,只有疲惫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