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雅间,宋观舟环顾四周,算得是简朴,也不大,能容七八个人,当中是条形长桌案,配着木椅,墙壁上,挂着两幅装裱出来的书画。
宋观舟对这些没有研究,也看不出好与不好。
忍冬掏出绢帕,擦了椅子,服侍宋观舟坐下,蝶舞这会儿早已奔到窗口, 推窗看去,不由得眉开眼笑。
“临山大哥寻这个雅间极好,不是正对着郡主别苑的大门,但能窥探全貌。”
宋观舟听闻,起身踱步过去。
门楣之上,全是缟素,往来之人,也比路上看到的多。
宋观舟带着幂篱,站在楼上,看了一会儿才生了疑虑,“临山大哥,缘何好些人入门片刻,又出来离去,也不留在郡主府吃个席面?”
临山走到旁侧,也跟着看了会儿。
猜测性说道,“兴许是众人只是来上炷香吧,属下认得那人,刘家的大郎,还有这个……,四公子的同僚上峰徐大人。”
骑马来的,大多入门不多时就退了出来。
乘马车的,带着家眷的也还好,入门之后,少见离开。
但这等人家,不算多。
宋观舟侧首,“一会儿能见到金拂云吗?”
临山拱手,“少夫人,您坐着歇会儿,属下寻掌柜的问一声,看郡主出殡的时辰定在何时,依照道理来说,大姑娘作为孝女,是要跟着哭丧的。”
待临山离去,忍冬上前劝说宋观舟,“少夫人,天冷,左右这会儿还不到时辰,可别吹风凉着了。”
因临山不在,宋观舟撩起幂篱,往外看去。
“少夫人……,您这是——”
片刻之后,宋观舟侧首笑道,“幂篱看不真切,反正是在楼上,无人能看见我就是了。”
“少夫人,还是小心些。”
忍冬拉过窗棂,倒也没有闭上,留了半张脸宽的缝隙,宋观舟浅笑,“作甚,怕旁人把我看去了?”
“奴是担忧那贼子—— ”
哟?
宋观舟若有所思,“忍冬,你说今日里那独眼贼可是会来?”
啊!
“夫人,您的意思是……?”
“只是问问。”
蝶舞蝶衣围上来,“少夫人, 没准儿会来,毕竟今日人多,他就是躲在人群之中,恐也无人知晓。”
“那就守着看看。”
不多时,房门被叩响,蝶舞以为是临山,奔过去开门,哪知刚打开,被一个面上有伤疤的男人吓了一跳,“你是谁?”
“……姐姐。”
宋观舟回身,门口赫然站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他气质阴柔,面容熟悉,“宋幼安?”
“是我,大正月的, 给姐姐您拜年了。”
说完,立在门口躬身做了个长揖,宋观舟挑眉,略有几分好奇,“你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宋幼安指了指窗棂,“适才姐姐往外张望时,愚弟恰好在楼下。”
何况——
他入门还见到了临山。
旁人他未必熟悉,可临山对他而言,可不是“外人”。
他瞅着临山不注意,直接掩面上了二楼,精准寻到宋观舟所在的雅间,举手叩门。
自映雪阁之事后,宋观舟再没见过宋幼安。
如今看着人还算精神,也起了好奇心,遂招手,“也是来看热闹的?”
宋幼安腆着笑,迈步入门。
“姐姐懂我心思,今日里郡主府的主子出殡,我来看看热闹。”
“看哪门子的热闹?”
宋幼安也不故弄玄虚,直言不讳,“看看郡王府来日的主母,今日是个何样……”
宋观舟轻轻一笑, “安王府的事儿之后,你再没见着她?”
宋幼安摇头。
落座在宋观舟对面,他叹了口气,“她足不出户,听说被她父兄禁足,我倒是想与她会会面,哪知没这个好时机。”
“怎地,还想与她结盟?”
宋观舟提起茶壶,给宋幼安亲自斟茶,让宋幼安受宠若惊时,又凉凉说这话。
宋幼安本还双手捧着茶盏,一听这话,赶紧放下茶盏。
起身又是长揖到底,“我不知四少夫人是您,但您跟前小丫鬟认出我时,我懊悔不已,立时就想着去映雪阁寻您,幸好——,不曾酿成大祸。”
宋观舟单手托腮,杵在桌案上,“宋幼安,坐下说话。”
语气平和,倒也没有适才的凉意。
但宋幼安心中懊悔,比来时更放不开手脚, 虽说坐下来,也是小心翼翼的。
“你面上伤疤,被谁所伤?”
“这啊……”
宋幼安抬手摸到破相的疤痕,“不是这次,有几个月了,金拂云身边的那个独眼龙干的。”
“余成?”
宋幼安点头,“就是他,当初在隆恩寺伤你之后,误打误撞进了我的院子,后来为了报复我,就在我面上划了这么一刀。”
说到这里,难掩愤恨。
他虽说个男人,但在教坊司里唱跳俱佳,就因这疤痕,与台子再是无缘。
十几年的功夫,化为泡影。
宋观舟定定看着他的疤痕,上次在映雪阁外,虽说瞟了一眼,但她头晕眼花,哪里看得明白。
今日瞧来,连道可惜。
“往后宫中有个大事儿,你也去不得了?”
宋幼安微愣,关乎他不能跳舞唱曲的,到目前只有宋观舟一个,旁人看来,熟知他与贺疆的,只会担忧他在贺疆跟前失宠,不熟悉的,说几句风凉话。
唯有宋观舟,顺口一句,点住了他的心坎。
“去不得了。”
宋幼安低头垂眸,敛下眸中落寞, 宋观舟轻叹,“好生可惜,去年万岁大寿上头,你那般风姿,如今确实瞧不见了。”
宋幼安说不出话来。
他长边依仗男人过活,性子敏感细腻,听得宋观舟几句叹息,只觉得满腹的心酸,顿时有了宣泄之处。
可人前,还是不敢落泪。
幸好,临山进来,一看他像个鹌鹑缩着坐在椅子上,“宋公子?”
宋幼安眼眸含泪,抬头看来。
“临山大哥,是我。”
娘哟!
临山满脸嫌弃,“你你你……你擦擦眼泪,瞧你这出息,莫要吓着我们家少夫人。”
“我……我没哭。”
话音刚落,上前就提溜起宋幼安的后衣服领子,“走走走,这是少夫人的地儿,你外头自寻去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