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书店,名字叫先知书店,古朴的篆字倒也符合书店的特色。
小安就像一个学生,丝毫没留意周边有什么异样,而在对面的杂货铺里,一双警惕的眼睛看到小安时,他顿时笑了,这小子还真的像个学生崽。
其实,小安就是个学生,只不过不是这里的学生罢了。
泥瓦匠是真心的希望小安留在广州,可是,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么厉害的身手,一身本领的小安当然不会不被上级看重,就凭他孤身一人护送那笔巨款就足以说明,这小子已经堪当大用了。
为了安全起见,农夫未雨绸缪,先后在这条街上开了四家店铺,其中两家开在东西两头,一家开在书店的对面,以便有事时提前示警,同时提供支持。
敌人肯定想不到,农夫会这么大胆,把他手底一半的力量放在一条街上。不过,这正是农夫的高明之处,谁会想到一条街上,竟然分布着四家不同买卖的店铺,而这都受农夫的领导。
做大事的人一半有着迥异于常人的思维,农夫就是,只要不是大部队,对付数量少的警察和特务,他的力量完全做得到,这也是去年起义失败后他得出的结论之一,特别是工作转入地下之后,更是要谨慎再谨慎。
小安迈进书店,伙计看到是个学生,眼皮抬了一下,继续整理书籍。在他眼中,这就是个学生崽,不可能是自己的同志,自己同志,没这个年龄的,太小了。
小安倒不急,按照约定,里面的人会跟他对暗号,这伙计没跟自己对暗号,可能这伙计不是党的人。
小安哪里知道,这伙计看轻他了。
伙计确实看轻小安了,他根本没想到来接头的人会是个半大小子,也怪泥瓦匠没告诉他,只告诉他接头暗号。而让想当然的认为,接头的人最起码得是个成年人不是。一个学生崽,他真的没往那方面想,直觉就认为不是,因为实在太小了,这个年龄正是读书的好年龄。
可是,店伙计扭头一看到对面店铺的伙计把拖把倒放在墙上时,他顿时一愣,这信号告诉他,接头的人来了,已经进了书店,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跟对方接头了。
店里就一个半大小子,这让伙计有些困惑,难道这小子就是前来接头的同志?伙计有些不太相信,但是他知道,对面的信号确实发出了,于是,他左右看了看,不得不上前,因为这书店里,只有这小子唯一一个顾客,是不是前来接头的同志,他都得问一下。
“小兄弟,你是来买书还是买文房四宝?
这是暗号,很普通的问话,任谁也不会多想,来书店不是买书当然是买文房四宝了,这话问得没毛病。
先知书店卖书,租书,也兼营文房四宝。
“我不买书,徽州的宣纸到了么?”
小安看似很随意地说道,眼睛却扫了对面的杂货铺一眼,虽然只是一瞥,但是他感觉到里面的身影有些熟悉,像泥瓦匠,对,不是像,就是像泥瓦匠。
小安的目力迥异于常人,所以,他笃定杂货铺里就是泥瓦匠。
小安很好奇,这泥瓦匠不过来接头,却派这伙计,真不知组织咋想的,还是熟人好办事啊。
“宣纸不是徽州的好,宣城的宣纸最好,所以叫宣纸。”
伙计看似很随意地答道,但是眼神却不一样了,看向小安的眼神炽热,像是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一般。
“对,宣城泾县的最好,我记错了。”
暗号对上了,一点不差。
可是,店里的伙计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他觉得自己年龄已经够小的了,没想到这小子比自己还小,而且小了不止两三岁,这小子,怎么看也就十五六,十五六参加革命,可够年轻的,这由不得这个叫梁继业的伙计不佩服。
“小兄弟,你多大了?”
梁继业很纳闷,不由地问道,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只要暗号对上了,管他年轻还是年老,反正都是同志,带进去就是了。
“怎么?不相信?我可告诉你,耽误了正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小安故意吓唬对方,此时的他可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要开玩笑也是办完正事,农夫召唤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因为农夫没有直接指挥他的权力,而小安又不属于他们指挥,所以,小安算是帮他们的忙来了。如此对待一个帮忙的同志,小安有些不快。
伙计尬尬一笑,心里却想,这小子脾气不小,但是,嘴上却说了声跟我来,然后往里间走去。
穿过堆满书籍的房间,伙计把小安带到后院的一间屋子,然后,对小安一笑,轻轻走了。
小安回以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竟然只有农夫一人,这让小安有点意外,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对面杂货铺里那个人影就是泥瓦匠。
看到小安,农夫笑着迎上来,双手伸出,紧紧握住小安伸出的双手。
“小安同志,又见面了,谢谢你的药。”
看着农夫炯炯有神的眼睛,小安笑了,心里却想,这苗大爷给的药真是好,可惜的是就是有点少,要是多能点就好了。
“又见面了,感觉身体咋样了?”
农夫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你这药确实好,我感觉基本上好了,你看,浑身有劲。”
说着,农夫使劲举了一下拳头。
简单叙谈了几句,农夫扯入正题。
农夫去上海的这段时间,他手下最得力的一个情报小组出事了,三个情报人员被捕,简单审讯过后就秘密枪杀了,情报小组的负责人在逃出敌人的围捕后不见踪影,直到五日前才发现,代号阎王的此名情报小组的负责人被人杀害在出租屋内,而另一名情报小组,代号小鬼的同志却不知所踪。
因为阎王情报小组掌握着组织一笔巨款,这笔巨款是去年起义失败后组织余存的活动经费,关系重大,农夫请小安帮忙,尽快找到这笔巨款,暗地里查出隐藏的叛徒,并伺机除掉。
“就这?”
“就这,这是阎王同志的照片。”
阎王浓眉大眼,相貌不凡,却被叛徒杀害了,这让小安非常难过,可是,他也知道,有革命就会有牺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尤其革命处于低潮期,一直不坚定的人大有人在,人性如此,现实如此。
“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提,想知道什么,这里有一些阎王情报小组的信息,你等会看看,这是绝密。”
“咋想起找我了?”
小安笑着问,若是自己不耽误的话,只怕此时已经在回上海的半路上了。
农夫的理由很简单,小安是个生面孔,而且一身的本事。
农夫知道,小安不是他的人,不归他管,所以,请小安帮忙,而不是命令。
小安早已把自己当成组织的人,断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可是,从哪里着手,小安也是一头的雾水。
“出租屋地址给我。”
小安没有废话,无论自己能不能办成,他都要尽心去办,就为农夫对自己的信任。
“阎王同志有个爱人,叫小金凤,她已经失踪五天了,组织到处在找她,但是毫无信息,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农夫语气沉重地说道,他没想到,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阎王情报小组,堪称他手中的王牌,从成立之初到阎王牺牲前,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整个情报小组被杀,无异于断了他一直臂膀,这怎能不令农夫心痛。
“小金凤是不是阎王情报小组的人?”
“她不是,也是,因为他是阎王的下线,阎王的许多情报其实都是她提供的,她是个名角,经常出入达官贵人家,获取的情报不一般。”
“这同志可靠不?”
农夫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可靠,因为她是阎王同志的恋人。”
农夫能提供给小安的线索只有一条。
阎王牺牲的出租屋内,阎王留下的一个圆圈。
一个圆圈,代表什么意思,是字还是物,若是字,又代表什么字?若是物,又代表什么物?
一个圆圈,可以写很多字,简直数不清,小安倾向于这是个符号,代表物,可是,这一个圆圈的符号又是什么意思,圆的东西多了去了,小安也猜不出。
小安决定去实地探查一番。
从农夫那拿了具体地址,小安一个人就去了阎王牺牲的出租屋。
小安在胡同口看到一个修鞋匠,那是一个老头,胡子花白,一脸的沧桑。
修鞋匠对面,一个瞎子正闭目养神,身边竖着一个招牌:算命。
小安笑了,觉得有趣。
小安把手中的云糕拎在手里,然后坐到了修鞋匠面前的马扎上。
“大爷,我不修鞋,擦鞋不?”
修鞋匠抬起头,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半大小子,又看看这小子脚下的鞋,满是褶皱的脸笑了。
“这有布,你自己擦。”
小安把云糕递给修鞋匠,笑着说道:“我买的,你尝尝。”
修鞋匠摇摇头,沧桑的老脸笑成一朵花。
“谢谢,我不吃,手太脏了。”
老头展开一双手,意思你看,脏着呢。
小安没再客气,从兜里掏出一个铜板,放到修鞋匠的腿上。
“麻烦您老帮我擦擦。”
说着,伸出双脚。
修鞋匠看看小安,默默拿起擦鞋布,一边擦一边摇头,心里却道,这小子人不错,就是不会过日子。
擦鞋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
看着油光锃亮的一双鞋,小安站起来,跺跺脚,笑着说道:“这下子好了,也不会被亲戚说了。”
修鞋匠一脸的自得,被人夸总是好事。
“你是走亲戚的?”
小安点点头,要的就是这效果,自己打探人家未必会说,说不定还说不知道,毕竟阎王被杀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可他主动说,结果就不一样了。
“我表叔,在这胡同最里的那家。”
修鞋匠一愣,脸色顿时变了,可是,看看眼前的这半大小子,他又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没法说。
这一切都被小安看在眼里,可是,他装作毫不知情。
“我表叔人很好的,经常给我买好吃的,这不,我买了云糕过来看他了。”
“小子,你说的是房东还是房客,那房东是你表叔?”
小安故作不解地问道:“什么房东房客的,我表叔,三十多岁,浓眉大眼,靓仔。”
修鞋匠呆住了,愣了一下,他摇摇头,这小子竟然不知道,他口中的表叔死了,被人害死的,五天前。
“你认识我表叔?”
修鞋匠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好意思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这小子。
小安岂能不知,他要的可不是这修鞋匠的同情,他要的是阎王牺牲那天,或者是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而作为胡同口的老鞋匠,应该能看到,毕竟他在这生活了几十年。
“那我问问这位老大爷。”
小安走向算命的瞎子。
听到动静的瞎子立马坐正了,他哆嗦着双手乱摸,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小安把拐杖递给瞎子。
“老大爷,你要走是吧?”
瞎子捉住拐杖的时候突然不抖了,他攥住小安的手道:“五天前的事我知道。”
小安吃了一惊,老鞋匠不敢说的事,瞎子竟然敢说。
“五天前?什么事?”
瞎子干枯的双手在小安手上摸了摸,然后又摸到小安的脸上。
小安一动不动,就像小时候被爷爷抚摸一样,他不担心瞎子会害他,再说,瞎子就是想害他也害不了,他有这把握。
“你那表叔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瞎子感慨道,然后重新坐下了,不复之前的紧张。
小安没有接茬。
“可惜的很,你表叔是火命,火命遇到了水,所以,火灭了。”
“那我呢。”
小安掏出一枚大洋放到了瞎子的手里,然后给他握上。
“你?”
瞎子摇摇头。
“你的命我算不出,能力有限。”
小安一笑,小时候老道也给他算过,说他有九条命,大富大贵的命。
这可把爷爷进士爷乐得不轻,他最在乎的就是子嗣兴旺,家族昌盛,老道这么一说,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