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族失势,宁寒望夫妻,再无归京希望。
宁云溪所谓务农,话中深意,夫妻二人听得明白。
穆蓉稽首于地,声泪俱下。
“溪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饶过我,饶过我的家人,从前,我……”
宁云溪不耐烦,截住她的话。
“别再跟我提从前!”
“母亲揪着那四五年不放,非说我不记事之时,你珍爱过我。”
“可笑。”
“事实真相,确如你所说,你亲自照顾我多年,无微不至,未曾交托他人?”
穆蓉抬起头,投以真诚目光。
“当然。”
“我不遗余力付出,岂能有假?”
“世上,多有刀子嘴豆腐心之人。溪儿,母亲仅是长相凶悍一点,实然心软得很,求你信我。”
宁云溪不为所动。
“真相何如,我尽数知晓。”
“迁入蓬莱居之前,我住在晦心居,是玥皇亲自抚养我,豫侯从旁协助。”
穆蓉侃侃而谈,毫不心虚。
“你休听奉哲胡言。”
“他吃醋,他小气,满想独占妹妹,不许你,跟其他亲人来往过多。”
宁云溪怒极反笑。
“呵。”
“到现在,母亲还在撒谎,嘴上说着痛改前非,其实全然不思悔改。”
杏眸,晦一抹恼恨,她怒由心生,悲愤谴责。
“你一家,如何屈折我,可需孩儿逐一禀明母亲?”
“我受屈太甚,出手还击,对付你们,不应该吗?”
“先前,二哥哥他们在世,我顾及兄妹感受,忍屈不发。你们该当明白这一点,对他们爱护有加,可是,你们居然为了一丝冤仇,伤我妹妹性命。”
“父亲母亲杀伐果断,有仇必报,是不是认为自己很直率,很潇洒?那我这些年,负屈受痛,不施狠戾,算什么?”
“伪善?心机深沉?”
“为何一点点苦痛,你们都受不住?我妹妹做错什么,你们竟要赶尽杀绝?!”
宁寒望声情并茂,开始狡辩。
“溪儿明察,是夫人先动的手,杀我妾女。”
“茹儿矜庄,安分守己,从不争宠。她本可以安享天伦,与我共度余生,寿满天年。”
“瑶儿未归家府,与夫人并不相识,二者无冤无仇。”
“夫人哪得怨愤,何至诛她全家,连璃王殿下也不放过?”
“溪儿须知,瑶儿身怀有孕啊。纵然茹儿不小心得罪夫人,引发我府后宅之争,然,瑶儿何辜,她腹中孩子何辜?”
“此等情形,若我冷眼旁观,一事无为,我配做父亲吗?”
“错在夫人,不在我,溪儿,你不该迁怒我呀。”
穆蓉听得火冒三丈。
“宁寒望,你休得胡说八道,乱我爱女思绪!”
“是你,先对我百般摧折,我忍无可忍,才用计谋害他们。”
“事情,是我做的,你有恨,应当冲我来。”
“薇儿何辜?”
宁寒望傲睨,鼻孔朝天。
“她冒充茹儿之女,企图鱼目混珠,我仅仅毁她容貌,已是仁厚心慈。”
穆蓉瞋目切齿。
“是我指使她,冒充潘香茹之女,也是我谋害宁宓瑶一家,你凭什么伤我爱女,何故不找我雪恨?”
宁寒望反问。
“那你呢?”
“是我拿你愉趣,你有恨,应当冲着我,凭什么伤我妾女?”
穆蓉目眦尽裂。
“是她们拆穿薇儿身份,害我受苦!”
宁寒望不甘示弱。
“是你企图鱼目混珠,她们又非诬陷,你有什么资格怀恨在心?!”
穆蓉据理力争,张弛有度。
“潘香茹智多谋深,她早料到你的身份。”
“她故意介入我们婚姻,是她有错在先!”
“怪她不知检点,怪你宠妾灭妻,我只是一个不受夫君宠爱的可怜妇人,我没有错。”
宁寒望败下阵来,有些词穷,只剩怒吼。
“你强词夺理!”
争辩不过夫人,他急中生智,转变策略。
“溪儿,你务必相信爹爹。”
“我绝非有意伤害媄夫人,我不知道她那般在意容貌。”
“若我知晓,毁她容貌,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一定下不去手。”
“我只是想出口气。”
“不慎伤她性命,我现在追悔莫及。”
穆蓉用力,推他一下。
“你信口雌黄!”
她转向宁云溪。
“溪儿,你务必相信娘亲。”
“他深知,薇儿极其在意容颜。”
“他这么做,意图鲜明,只为引薇儿自刎弃世!”
“你和薇儿,是患难姐妹,情谊匪浅。今,妹妹被歹人所害,溪儿,你忍心置之不管,放任贼人逍遥,反来伤害妹妹之慈吗?”
宁云溪词气,染一缕鄙薄。
“父亲母亲,惯会颠倒是非。”
“以前,遂你们心意,是因为我放不下亲情执念,而非看不出你们在耍心思。”
“二位莫非,将我看作痴傻之人?”
话至此处,一队守卫,押来穆族众人,全数跪在宁云溪面前。
人数众多,恐宁云溪有危险,守卫没有退下。
目扫昔日家人,宁云溪心绪,五味杂陈。
“诸位,请认真忏悔,我会择选表现良好者,法外施仁,从宽发落。”
穆族众人,取悦宁云溪,忏悔过错,互相埋怨,一时间,乱成一团。
宁云溪嫌吵,下令守卫,堵住他们的嘴。
“你们罪行不一,本应各自领受处罚,或流放,或收押,或枭首。我虑,分离之苦,你们难以承受,是故,特准你们,全部从宽发落,贬为庶民,发配岐南县。”
“时辰差不多,列位该启程了。”
“我重视家人,理当送一送你们,挥泪告别。”
“请。”
众人不肯走,哭喊着,磕头求饶。
“帝后娘娘饶命……溪儿饶命……”
宁云溪眼神示意关凝静。
关凝静依令,请来尹司台一众守卫,押解穆族人以及宁寒望,去往岐南县。
入夜。
负责押送宁寒望等众的尹司侍,时戊,急至月溪府。
“恭请帝后娘娘凤安。”
宁云溪外出方回,绯色披风未及脱下。
“时爱卿,请起。”
时戊恭立。
“启禀娘娘,宁寒望、穆蓉等众,刚出盛京,便被人绑走,寻回时,已遭遇不测。”
“其众殒状,不堪入目。”
宁云溪淡然。
“好,本宫知道了。”
“时爱卿请慢走。”
时戊犯难。
“流放之人,依律,就地掩埋,但,其众身份特殊,微臣不好决断。”
“请问娘娘,令尊令慈丧仪,是以臣礼,或以民制?”
宁云溪重复话语。
“本宫说,本宫知道了。”
“时爱卿请慢走。”
时戊会意一惊,深怕失仪,赶紧敛容。
“是。”
“微臣告退。”
宁云溪唇际扬笑,眸底却盈清泪,于时戊转身之际,霜落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