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和达观和尚交情匪浅,两人亦师亦友,诗文互答,关系是十分不错的,这次汤显祖告假前来,一来是自己和达观和尚关系亲密,二来也是受刑部尚书王世贞所托,来劝说达观的。
汤显祖见到达观之后,当即说道:“大师方外之人,何必蹈此险地?”
达观丝毫不以为意,他对汤显祖说道:“义仍(汤显祖字)来意,我已知之,然此事不必再劝。”
汤显祖急道:“当今是何等样主,大师还不清楚吗?大师这样做只不过是徒劳罢了,今上意志之坚,非等闲可比。”
但是达观和尚丝毫不为所动,他认为朱载坖从即位以来打击佛教,穷兵黩武,而满朝公卿却畏惧于朱载坖,不敢劝谏,对于达观的这些观点,汤显祖说道:“大师,朝廷之用兵行政,皆有定例,岂是外人能够妄议的,今上虽非嗜杀之主,但是亦绝不可冒犯,大师当慎之啊!”
尽管汤显祖苦劝,但是达观和尚不为所动,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要向朱载坖上疏劝谏,于是汤显祖说道:“不若由我或者大司寇将大师奏疏代为转奏陛下,如此也是两全之法。”
汤显祖确实是一片好意,他很清楚达观和尚的奏疏肯定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能够通过他或者王世贞以密疏的形式将其上奏,将此事的波及面和影响降到最低,以朱载坖的性格,未必会重处达观,当然他们两人肯定是会因为此事吃挂落的,对于汤显祖和王世贞的好意,达观予以拒绝了。
达观说道:“这是贫僧一人所为,不必牵连二位居士了。”
汤显祖见无法劝动达观和尚,只得离开,回去和王世贞商量此事,王世贞当然是很清楚达观这么干的后果,朱载坖虽然不嗜杀,但是也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于佛教,他早就表现出来了极为反感的态度了,而达观这个时候还敢公然跳出来,那不是作死是什么,王世贞听了之后说道:“义仍,此事不能再管了,达观自然是报定了必死之心,但是陛下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王世贞很清楚,朱载坖才不会在乎达观呢,达观和这些盐商有大交情,想要为这些盐商强出头,这是自寻死路,但是厂卫也不是吃闲饭的,达观和尚之前就放出话来,厂卫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朱载坖不愿动他罢了,要是朱载坖真的要动手,厂卫有的是办法让达观到不了京师。
而在文华殿的朱载坖,也正在召见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陆绎和提督东厂刘忠,最近在朱载坖的命令下,厂卫加强了对于京师城内的监控,就是为了严防生事,朱载坖认为达观和尚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这些盐商能不清楚朱载坖的性格吗?要是能够轻易被一个和尚给拿捏了,那朱载坖这二十年的皇帝也算是白当了,所以朱载坖判定他们必然有后手。
不仅仅是厂卫,还有京师警巡院、五城巡城御史等,都被朱载坖严旨督促加强防备,朱载坖很清楚,达观只不过是他们放出来的烟雾弹罢了,朱载坖还命令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两广总督、闽浙总督、南直总督和驻地的提督总兵还有长江水师等各部官军加强戒备,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各种事端。
对于达观和尚,朱载坖也命令厂卫加强监视,朱载坖就是想看看,他能够在京师掀起多大的风浪,对于汤显祖是见达观和尚的事情,朱载坖已经知晓了,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而张居正也以密疏的形式向朱载坖上疏,认为像达观和尚这样的所为狂禅,应当以重法绳之。
确实,现在这些所谓的狂禅信徒,率性而为,不为世俗拘束,号称自己侠肝义胆,为天下苍生而呼号,每见世上有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取其首级。实则破坏治安,蔑视王法,这才是最重要的,张居正认为对于像达观这样的狂徒,要以重法严惩,同时要晓谕地方重臣,对于这些盐场予以震慑。
朱载坖想了一下之后,再度下达上谕,严敕两广总督殷正茂、闽浙总督张学颜、督师南京大学士沈鲤等人,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严防这些盐商滋事,同时调缅甸总督劳堪为南直总督,临时将北直隶和山东、河南合并为一个总督区,设立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调湖广总督王之垣担任,王之垣是张居正的心腹,也是朝廷推行新政的得力干将,朱载坖命令王之垣担任直隶三省总督,就是为了稳住北方的盐运,为朝廷的盐政改革创造条件。
而达观和尚从通州进京之后,果真向朱载坖上疏,只不过被通政使方逢时所拒绝,方逢时的理由也很简单,通政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这些都是通政使司的职责,但是达观的所谓奏疏,既不是陈情建言,也不是伸冤求告或者状告不法,所以达观和尚的所谓奏疏,通政司不能接受。
达观和尚当即和方逢时争辩起来,他大声说道:“我为天下人伸冤,为何不受?”
方逢时冷笑一声,说道:“本官还从未听说过和尚能妄言天下的,天下人与你一个方外之人有何关系?你官居几品,秩比几石啊?颟顸愚钝的无知之辈罢了,若是本使是顺天府尹,早就将你这扇惑人心的狂徒拿解下狱了,岂容你再此聒噪!”
方逢时才不和达观废话,直接将他撵走,达观和尚一不做二不休,来到午门外直接请求看守宫门的锦衣亲军接受他的奏疏,向朱载坖上疏,或者叫六科给事中们出来受理他们的奏疏,看守午门的锦衣校尉不敢怠慢,立即向陆绎汇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