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几乎是秒回:“稳住,别露破绽,我马上向叶总汇报。”
洛可可捏了捏手机,指尖沁出些薄汗。晚风卷着茶馆的茉莉香掠过肩头,她望着郑裕山消失的街角,忽然觉得这盘棋下得太久,久到她快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对这位一身正气的长辈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牵挂。
但这点念头很快就被掐灭了。她转身回了茶馆,服务生正在收拾残局,月光透过玻璃窗,在空荡的桌椅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走到郑裕山坐过的位置,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只还带着余温的茶杯,拿起了刚刚遗下的书。
回到家里,她立马拨通了阿成的电话:“郑总说巨龙地产的城南几个项目已经停了二十天,施工队的工资欠着,材料商也在要说法。”洛可可的声音压得很低,“郑裕山都感到工作压力大,心里烦,都扛不住了,可见巨龙集产集团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阿成轻笑一声:“这老狐狸,对你还有防备。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电话。”
“知道了。”洛可可挂了电话,走到窗边望着夜空。星星稀稀拉拉的,像被揉碎的银子撒在黑丝绒上。她想起刚认识郑裕山的时候,自己是那么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为他背诵古诗,找汪国真的诗集,学习茶文化,而他总是那么风度翩翩,说话不仅不慢,优雅而自信。
现在面对繁重的工作,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忽然有点同情他。
但这份同情没撑过第二天早上。当阿成把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说这里面是这个月的“辛苦费”时,洛可可摸了摸卡面冰凉的纹路,昨天夜里那点莫名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她笑了笑,把卡塞进包里。
昨天晚上,阿成立马把洛可可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叶成龙,叶成龙一听,心想该来的总是来了。他早就预感到巨龙集团要出事,所以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把阿成和洛可可叫回来,让洛可可和郑裕山好好相处,但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其实郑裕山昨天透露给洛可可的信息量不大,现在叶成龙急切想知道的是巨龙集团在资金上还有多大缺口,他估计不会少,现在的房地产商,有点事都捂着,主要怕报也来会影响销售,如果影响销售,那对一个房地产公司无疑是场灾难,所以不到捂不住的时候,不会说出来的,现在看来,郑裕山和简从容还在想办法融资,所以叶成龙想知道巨龙集团的资金缺口,不过他估计不会小,起码要二十亿以上。
“你告诉洛可可,尽快的打听出巨龙地产集团的资金缺口和融资渠道。”
洛可可接到阿成的通知后,她就开始想方设法的再制造和郑裕山的偶遇。
可是一连几天,都没见到郑裕山的人影,叶成龙和阿成不停的催要结果。
洛可可知道,郑裕山现在肯定是忙的不可开交,这样等下去,很难等到,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一次。
她拿起电话,打给了郑裕山,这是她到东莞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郑裕山。
郑裕山也感到奇怪,心想这丫头怎么主动打电话给我了?
“怎么了?可可!”
“郑总,最近心里得烦,想找个人说说话,可这人生地不熟的,拿起电话,翻遍了通讯录,却不知道可以向谁倾诉。”
郑裕山正忙着,说道:“我正忙呢,晚上你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坐坐。”
“好的,还是到枕流梳茶馆,那里清静。”
“好的,好的。”郑裕山挂断了电话。
洛可可约的郑裕山,所以她提前到了,她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桌前,淡蓝色旗袍的袖口绣着几枝淡梅,随着指尖轻叩杯沿的动作,那梅花仿佛也在微微颤动。
桌上的青瓷盖碗刚沏好,她抬手掀开一角,氤氲的热气漫上脸颊,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多了层朦胧的粉。睫毛长而密,垂眸时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偶尔抬眼望向门口,眼底像盛着揉碎的星光,亮一下又很快暗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指尖捻着茶盒边缘,她轻轻拨弄着里面的茶叶,动作慢而轻柔。茶室里的音乐低低绕梁,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只盯着门口的方向,直到服务员添水时轻唤一声,才回过神来,礼貌地弯了弯唇角,那抹笑意浅淡得像水墨画里的留白,却足够让人记住许久。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郑裕山背着包,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郑裕山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这丫头,是不是早早的这儿等着我?”
“我向您请教,总不能让您在这儿等我吧?再说了,我是晚辈,等你不是应该的吗?,”洛可心事重重看着郑裕山。
郑裕山坐下来,洛可可给郑裕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龙井,郑裕山知道,这一壶龙井要小三百元,一般人还真的消费不起,所以每次都是郑裕山买单,今天洛可可来,点了壶龙井,估计一天工资也就没了。
郑裕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说道:“说吧,丫头,有什么烦心事。”
这一声“丫头”,让洛可可瞬间感到温暖,她一个人在南京这些年,先是做小姐,受尽了别人的欺负,被叶天凯叶天阳的凌辱,后来又被叶成龙弄到杨州,等于被软禁在那里,虽然叶成龙对她不错,但基本上失去自由,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关心过她!
一声“丫头,”让她感觉自己在郑裕山的眼里,就是一个孩子,和郑裕山相处这么长时间,自己是有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并不光明正大。郑总却一直把她当个孩子来爱护,她又如何不感动?
洛可可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感到最近心里特别烦!”
郑裕山知道,像洛可可这样大的女孩,能让她感到心烦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工作上的事,一个是个人问题,恋爱上的事。
郑裕山说:“没事我就不陪你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说完假装起身要走!
洛可可撒娇道:“郑总,对人家怎么没有一点耐心?”
郑裕山只得又坐下,说道:“是不是遇到帅哥追你了,你拿不定主意还是你爸妈不同意?”
洛可可自编的剧本就是向郑裕山倾诉自己恋爱上遇到的问题。这种问题很普遍,引不起郑裕山的怀疑,就说道:“郑总不愧是识多见广的,一眼就看出了人家的心思!”
“说说看!”郑裕山微笑着看着洛可可。
“我最近谈了一个男朋友,浙江人,我们在一起很有感觉,前几天和我爸妈说这事,谁知我爸妈听说我谈了外地的男朋友,非常生气,说他们就我一个闺女,嫁得这么远,将来他们老了谁照顾?要我辞掉工作,立马回家,在家乡找个男孩结婚。郑总,你说我该怎么办?”
郑裕山知道,洛可可遇到的问题,是现阶段非常普遍的问题,因为孩子出来打工,到了恋爱的年龄,很容易和外地的人谈恋爱,而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大多又是独生子女,无论是远嫁,还是远娶,总有一方家长难以接受,江浙沪交通发达还好点,要是嫁到西部城市,爸爸更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这个问题就是无解!
“男孩兄弟几个?”
“和我一样,也是独生子女!”
郑裕山说:“那还真的有点麻烦,可可,你要考虑你爸妈的担心,他们把你养大不容易,你真的远嫁了,将来你能把你爸妈带在身边吗?”
“怎么可能,我还有爷爷奶奶,都带在身边,谁敢我和结婚,再说了,我男朋友也在爷爷奶奶,我们两个人。将来要伺候八个老人,和八个老人住在一起,还有日子过吗?”
郑裕山说:“看来你比我想得还清楚,已经考虑好了自己该怎么做。”
“人家就是意难平,心里难受,在这里又没有别的亲人,找你诉诉苦,不行啊?”说到这里,洛可可挤出几滴伤心的泪水。
郑裕山连忙把桌子上的纸巾推到洛可可的面前,连声说:“行,行。”
洛可可也许真的想到了伤心处,抽泣了好一会也停不下来,周围的茶客都好奇的转脸向这边看,有的甚至觉得是这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欺负了对面的女孩。
枕流梳茶室的老板和郑裕山和洛可可都认识,忙走过来,低声的问:“郑总,这女孩怎么了?”
洛可可听到茶室老板问话,才知道自己演得太投入了,有点过,马上说道:“没什么,只是不开心。”洛可可怕引起大家的误会,连忙对郑裕山说:“郑总,我们出去走走吧!”
郑裕山顺着她的意,起身随洛可走了出去。
夜风比前几日凉了些,卷着路边桂花树的甜香漫过来,洛可可下意识往郑裕山身边靠了半步,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其实我懂你爸妈的心思,”郑裕山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带着点沙哑,“我家女儿前年谈了个北方小伙子,我和他妈也是整夜睡不着,总怕孩子将来受委屈,离得远了,想帮衬都够不着。”
洛可可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他。路灯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投下细碎的光,疲惫好像都刻进了皱纹里。“那最后呢?”
“还能怎么样?”郑裕山叹口气,“孩子认准了,我们做父母的,犟不过。后来想想,只要他们过得好,远就远点吧。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后来他俩觉得处不来,分手了。”他忽然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长辈的认真,“可可,你心里要是真认准了,就别太委屈自己。但也得记着,爸妈的话,听着烦,可都是实心肠。”
洛可可低下头,手指绞着旗袍下摆的盘扣。她编的故事里,本想借着感情事套他的话,可此刻听着这些琐碎的家常,心里倒像被什么东西堵了堵。她吸了吸鼻子,故意带着点赌气的语气:“可我就是烦啊,一边是爸妈,一边是喜欢的人……郑总,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多难处?”
这话像是戳中了郑裕山的心事。他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写字楼亮着的零星灯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谁不难呢?我最近天天跑银行,求爷爷告奶奶,就为了挪点钱出来,让工地能先开工。那些工人等着工资养家,材料商的款子拖了又拖,我这张老脸,早就搁地上踩了。”
洛可可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攥得发白,脸上却依旧挂着迷茫的神情:“那……那能解决吗?”
“难啊。”郑裕山揉了揉眉心,“缺口太大了,二十几个亿呢。找了几家投资公司,一听是房地产项目,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像是意识到说多了,摆摆手笑道,“跟你说这些干嘛,添堵。”
洛可可连忙低下头,假装抹眼泪,借着发丝的遮掩,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听着就觉得好累……”
“可不是嘛。”郑裕山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实在不行,回家陪陪爸妈也挺好。”
走到路口要分别时,郑裕山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前几天去苏州,看到这对耳环挺适合你,拿着。”
是对珍珠耳环,不算名贵,却透着温润的光。洛可可捏着盒子,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她抬头想说谢谢,郑裕山已经转身走远了,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带着化不开的疲惫。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拿出手机给阿成发了条信息:资金缺口二十几个亿,正在找投资公司融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摸了摸肩膀,那里仿佛还留着郑裕山拍过的温度。夜风卷着桂花香气扑过来,她忽然觉得,这盘棋里的棋子,好像悄悄有了自己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