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森林的晨雾还未散尽,松针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是被揉碎的星子。厉威廉踩着沾霜的青石板路,怀里的红布袋微微晃动——里面是他今早绕了三条小溪才采到的野莓,还有苏菲最爱的桂花糖渍栗子。今天是他们约好给绿光小学孩子们挑圣诞礼物的日子,可他指尖刚触到苏菲住处雕花木门,就听见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阿雅!\"
他推开门时,苏菲正蜷在暖炉边发抖。她素白的针织裙沾着几点褐渍,发间那支他送的银桦树枝发簪歪向一旁,露出发间一小片不寻常的青紫。\"刚才煮热可可的时候......突然眼前发黑......\"她想扯出个笑容安抚他,可话音未落,喉间便溢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软倒在他怀里。
厉威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抱起苏菲冲进森林诊所时,晨雾里的知更鸟突然集体噤声,连常来诊所讨药的小松鼠都缩在树洞里,蓬松的尾巴尖不住发颤。
\"是暗疫。\"老医生的银边眼镜泛着冷光,镊子夹起的培养皿里,淡紫色菌丝正诡异地蠕动,\"十年前曾在北境雪林爆发过,患者先是咳血,接着会陷入幻觉......\"他话音未落,苏菲突然抓住厉威廉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小橙子昨天说要给我编银杏叶皇冠......朵朵说要在教室挂会发光的雪绒花串......\"
\"阿雅!\"厉威廉反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他看见护士推来隔离病床,金属扶手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去年冬天他为苏菲围上的银狐围脖——可那时她的手是暖的,会笑着把围脖往他脖子里塞。
\"厉先生。\"欧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总爱抱着药箱的药剂师此刻脸色发沉,\"我和院长申请了单独隔离室,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能看见后山的圣诞树。\"他递来一个绒布包,里面是苏菲常用的薄荷香膏,\"她总说闻到这个就不会害怕。\"
但苏菲还是害怕了。当护士要给她戴上隔离面罩时,她突然挣扎起来,发间的银桦树枝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让我去看看孩子们好不好?就五分钟......我可以戴口罩,我可以......\"她眼尾泛红,像只被雨淋湿的知更鸟,\"今天是小橙子的生日,朵朵说要送我她攒了三个月的松果......\"
厉威廉蹲下来替她捡发簪,瞥见她脚边滚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渍栗子——那是他今早特意多装的。他突然想起上周路过森林幼儿园时,透过窗户看见的画面:扎着羊角辫的小橙子举着歪歪扭扭的纸皇冠,认真地说\"等苏菲老师病好了,我要给她戴全世界最大的\";扎着红围巾的朵朵把攒了三个月的松果藏在枕头底下,说要挑最圆最亮的给老师做项链。
\"欧文。\"厉威廉抬头,目光坚定得像雪山顶的冰棱,\"把隔离室的窗户换成落地玻璃,后山的圣诞树能看见吗?\"
欧文愣住:\"可院长说......\"
\"就说是我要求的。\"厉威廉替苏菲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她需要看见希望。\"
午后的阳光穿过消毒水味的空气,在隔离室的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苏菲靠在软枕上,看着厉威廉和欧文在窗外忙碌——他们在后山的圣诞树顶挂了颗水晶星芒,那是绿光森林的圣物,据说能驱散一切邪祟;小橙子举着比自己还高的纸皇冠,踮着脚要往树上贴;朵朵捧着松果串,每颗松果都用红丝带系着,像一串跳动的火苗。
\"厉老师!\"小橙子的声音穿透玻璃,\"我把去年捡的萤火虫晶核放在树杈上了,晚上会发光的!\"
\"苏菲老师!\"朵朵踮着脚,把一颗最大的松果贴在自己脸颊上,\"这颗最圆,像不像你的眼睛?\"
苏菲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她摸向床头的小木盒,里面装着孩子们送的手工礼物:用松针编的戒指、画着歪歪扭扭太阳的贺卡、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渍栗子——和厉威廉今早给她装的那半块,正好拼成完整的一颗。
入夜时,绿光森林飘起了细雪。厉威廉守在隔离室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欧文给的药瓶——那是用森林深处雪绒花熬制的药剂,据说能抑制暗疫发作。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苏菲的场景:她蹲在森林小溪边,替一只受伤的知更鸟包扎翅膀,发间的银桦树枝在风里摇晃,像极了此刻窗外的雪。
\"咳咳......\"
他猛地起身,只见隔离室的灯还亮着。苏菲站在窗前,鼻尖冻得通红,手里举着什么:\"厉威廉!你看!\"她指尖的水晶星芒闪着微光,\"朵朵说这是森林的祝福,能赶走坏病菌......\"
厉威廉冲过去,隔着玻璃与她碰了碰额头。他看见她眼底的光,比水晶星芒还要明亮:\"阿雅,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医生说可能活不过冬天。是我妈妈把我带到后山的圣诞树下,她说'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守护星,人也一样'......\"
\"所以呢?\"苏菲的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我相信,你的守护星也在。\"厉威廉吻了吻玻璃上她的倒影,\"它可能是小橙子的纸皇冠,是朵朵的松果串,是我们一起种的蓝铃花......\"他的声音渐轻,\"也可能是,某个总爱板着脸,却偷偷给你留桂花糖渍栗子的人。\"
苏菲的脸颊泛起红晕。她摸出怀里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半颗和他带来的栗子拼成的完整果实:\"厉老师,我也相信。\"她踮起脚,对着玻璃轻轻一吻,\"等我好了,我们要一起去后山看萤火虫晶核,要给小橙子编最大的纸皇冠,要把朵朵的松果串挂在教室最显眼的地方......\"
雪越下越大,隔离室的暖气却开得很足。厉威廉望着窗内的身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欧文抱着药箱站在阴影里,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一位穿墨绿裙的女子站在同样的圣诞树下,怀里抱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背景里的雪绒花水晶星芒,和此刻窗内的一般无二。
\"这是我母亲。\"欧文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临终前说,暗疫的解药藏在'被爱填满的心跳里'......\"他看向厉威廉,\"厉先生,你说苏菲的心跳里,装了多少爱?\"
厉威廉望着隔离室里那个正对着水晶星芒许愿的女孩,忽然笑了:\"大概装得下整个绿光森林的星光。\"
雪还在下,可后山的圣诞树顶,那颗水晶星芒突然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穿透雪幕,落在隔离室的玻璃上,映得苏菲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厉威廉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发生——或许是森林的祝福,或许是被爱唤醒的力量,又或许,是某个藏着秘密的守护星,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处。
而在森林的另一角,舒颜抱着药箱往诊所跑,发间的蓝蝴蝶结被风吹得乱颤。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巷口,时宇正站在雪地里,手里举着她今早落在货车上的毛线手套。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忽然笑了,轻声说:\"舒颜,这次换我来等你。\"
远处的钟声再次响起,十二点的月光洒在绿光森林,给每一片雪花都镀上了银边。厉威廉望着隔离室里逐渐平稳的监测仪,轻轻握住了苏菲放在窗台上的手——她的体温正在回升,像春天解冻的溪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这个圣诞,或许会有风雪,但绿光森林的星光,永远不会熄灭。
隔离室的窗户蒙着层白雾,舒雅踮着脚用指尖画了朵歪歪扭扭的雪绒花。玻璃凉得刺骨,她却舍不得挪手——这是她能触到的、离后山最近的温度。
\"苏雅老师!\"
稚嫩的童声撞在玻璃上,小橙子举着顶歪歪扭扭的纸皇冠,鼻尖冻得通红:\"我和朵朵用松针编了围巾,给你留了一条最软的!\"他身后的朵朵扒着他的肩膀,怀里抱着个布包,露出半截绣着星星的红绳:\"等你能出来,我们一起挂在圣诞树顶好不好?\"
舒雅的眼眶热得发疼。她想起三天前,自己还系着这条红绳在教室转圈,朵朵拽着她的裙角说:\"老师的手暖暖的,像太阳晒过的。\"可现在,她的手刚碰到玻璃就缩回来——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她想起今早咳在帕子上的血点。
\"阿雅。\"
厉威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个陶碗,白气裹着甜香漫开来——是她最爱的桂花酒酿圆子。舒雅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换了件深灰毛衣,袖口沾着松针碎屑,发梢还挂着点雪渣,像极了去年平安夜,他裹着她的红围巾去敲教堂钟的样子。
\"欧文说你昨晚又踢被子了。\"他把碗搁在床头柜上,指腹蹭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批改作业时磨出来的,\"今天小橙子把午饭里的胡萝卜都挑出来,说要留给'生病的老师补元气'。\"
舒雅低头喝了口汤,甜得舌尖发颤。她想起今早护士来量体温时,小橙子趴在隔离室门口,把剥好的橘子瓣塞进门缝:\"给苏菲老师的,甜!\"橘子皮上还留着小牙印,像朵小花儿。
\"其实......\"她突然开口,\"昨天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厉威廉的手顿了顿。昨天欧文翻出母亲的旧日记本,念叨着\"暗疫要靠爱化解\",他被推去办公室打电话联系专家,隔着虚掩的门,她听见欧文压低声音:\"她要是撑不过去......\"
\"撑不过去也没关系。\"舒雅摸出枕头下的木盒,里面躺着半块桂花糖渍栗子——是厉威廉今早塞给她的,\"小橙子的纸皇冠,朵朵的松果串,还有你们每天变着花样送的热粥......这些比什么都珍贵。\"
厉威廉在她床沿坐下,喉结动了动:\"欧文说他妈妈的暗疫,最后是被春天的第一朵蓝铃花治好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展开是几株裹着湿棉花的蓝铃花苗,\"我今早去后山挖的,等你能出去,我们一起种在教室窗台上。\"
舒雅接过花苗,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窗外飘起细雪,她望着后山的圣诞树,忽然想起孩子们昨夜的对话——
\"朵朵,你说圣诞老人会把星星挂在树顶吗?\"
\"会的!苏菲老师说,星星是天上的人在眨眼睛,他们肯定会看见我们想让老师好起来的心意!\"
\"那我今晚要许十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苏菲老师能出来和我一起挂星星!\"
\"那我许一百个!\"
舒雅笑了,眼泪却掉在蓝铃花苗上。她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今天要给每个孩子的作业本里塞颗水果糖,要在操场的老槐树上挂串星星灯,要和厉威廉在平安夜的篝火边......
\"阿雅。\"厉威廉轻轻替她擦掉眼泪,\"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发烧躺在床上,说要给我编条围巾。\"他从衣柜里拿出条灰蓝条纹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后来你睡着,我偷偷把线头藏在你枕头底下,结果被你发现了......\"
舒雅摸着围巾,突然抓住他的手:\"今年冬天,换我给你织条。\"她的手指因为生病有些发抖,\"用你送我的蓝线,要织成星星的形状。\"
厉威廉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轻轻勾了勾。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隔离室的暖气却开得很足。他望着她渐渐泛红的耳尖,想起欧文下午说的话:\"我妈妈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暗疫最怕的不是药,是被人在乎的温度'。\"
而在森林的另一角,舒颜抱着药箱往诊所跑,发间的蓝蝴蝶结被风吹得乱颤。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巷口,时宇正站在雪地里,手里举着她今早落在货车上的毛线手套。手套是奶白色的,指尖织着歪歪扭扭的小熊——这是她上周熬夜给留守儿童织的,原本想今天送给朵朵。
\"舒颜!\"时宇的声音带着喘息,\"你的手套!\"他跑到她面前,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散开,\"我......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看你总往诊所跑,以为你生病了......\"
舒颜愣住了。三天前她在码头和货主争执,是因为那批给绿光小学的冬衣晚到了;她躲上货车,是因为听见货主骂\"乡下来的穷教师\";她跳车时想的不是自杀,是想赶紧去医院给发烧的朵朵拿退烧药......
\"对不起。\"时宇突然说,\"我不该乱发脾气,不该跟着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货主赔的运费,你拿去给朵朵买药。\"
舒颜接过信封,摸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是张医院缴费单,姓名栏写着\"朵朵·林\"。她抬头时,时宇已经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舒老师,我......我能帮你搬冬衣吗?我知道仓库在哪条路。\"
舒颜笑了,眼泪砸在信封上。她想起朵朵昨天拽着她的衣角说:\"时叔叔买的糖葫芦可甜了,可是他今天没来......\"原来这个总板着脸的男人,三天前在码头帮她搬了二十箱冬衣,手都磨出了泡。
\"时宇。\"她轻声喊住他,\"跟我来。\"
隔离室的方向,圣诞树顶的水晶星芒突然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穿透雪幕,落在舒雅的脸上。她望着窗外的雪,想起厉威廉说过的话:\"每一片雪花都是天空写给人间的信,有的是温暖,有的是希望。\"
她摸了摸床头的蓝铃花苗,又摸了摸厉威廉织了一半的围巾。窗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可她觉得,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
因为在绿光森林,总有一些温度,比雪更纯净,比星星更明亮。
平安夜的钟声敲到第七下时,舒雅的体温终于降到了正常。
厉威廉守在床边,手里攥着半凉的姜茶。他望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忽然想起欧文凌晨塞给他的东西——是个雕着雪绒花的铜盒,里面装着半块暗紫色的菌核,\"这是我母亲当年病好后留下的,她说暗疫的根须会扎进宿主的记忆里......\"
\"咳......\"
舒雅的轻咳惊得他手一抖。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发间的银桦树枝发簪滑下来,碰在床头柜的搪瓷杯上,发出细碎的响。
\"慢点儿。\"厉威廉连忙扶住她,触到她手背时愣住——那温度不再像雪水,倒像晒过太阳的毛毡毯,\"欧文说你可以出院了?\"
舒雅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窗外的圣诞树。水晶星芒不知何时换了位置,此刻正悬在树顶最显眼处,淡金色的光裹着细雪,落下来像撒了把碎星子。她摸出枕头下的木盒,里面躺着孩子们的礼物:小橙子用松针编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却仔细地收了边)、朵朵绣着星星的红绳(绳子是她从旧毛衣上拆的,线头还留着线头)、还有半块桂花糖渍栗子——和他今早带来的那半块,正好拼成完整的圆。
\"厉老师。\"她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你闻。\"
厉威廉凑过去,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甜香——是蓝铃花的味道。可他明明记得,后山的蓝铃花要明年春天才会开。
\"是梦吗?\"舒雅歪头看他,眼尾还沾着病后的薄红,\"昨晚我梦见......森林里有片蓝色的花海,有个穿墨绿裙的女人站在花田中央,她跟我说......\"
\"阿雅。\"厉威廉打断她,喉结动了动,\"欧文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医院的暗疫病例突然增多了。\"
舒雅的笑容僵住。
\"新增的都是接触过雪绒花的人。\"厉威廉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欧文发来的消息,\"后山的雪绒花......可能被污染了。\"
窗外的水晶星芒突然剧烈闪烁起来。舒雅望着那团光,想起昏迷时做的梦——穿墨绿裙的女人转过脸,她看不清容貌,却看清了她耳后的一枚银徽章:是绿光小学的老校徽,和厉威廉胸前别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叮铃——\"
诊所的门铃响了。舒颜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冲进来,发间的蓝蝴蝶结歪到耳后,\"舒雅老师!朵朵说你今天出院,我把冬衣都带来了!\"她身后的时宇扛着箱保温桶,额角沾着雪,\"热汤,孩子们熬的。\"
布包散开,掉出件红毛衣——是朵朵的,袖口绣着歪歪扭扭的小太阳。舒颜蹲下去捡,指尖触到块硬东西——是张泛黄的报纸,日期是2015年12月24日,头版标题刺得她眼睛疼:《绿光森林暗疫爆发:十名教师感染,疑与雪绒花有关》。
照片里,穿墨绿裙的女人站在隔离室门口,怀里抱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和舒雅怀里的小橙子,长得像极了。
\"舒老师?\"时宇的声音惊醒了她。他弯腰捡起报纸,扫了眼标题,瞳孔骤缩,\"这......这是我奶奶的旧报纸。\"
舒雅的手指死死攥住被单。她想起厉威廉说的\"暗疫根须扎进记忆\",想起昏迷时女人的话,想起欧文母亲日记本最后一页的\"被爱填满的心跳\"——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早就在编织一张网:小橙子的纸皇冠用了染蓝的纸(蓝铃花的汁液),朵朵的松果串沾着雪绒花粉(后山的雪绒花),甚至连厉威廉送的桂花糖渍栗子,都是用后山老桂树的果实......
\"阿雅?\"厉威廉察觉她的异样,刚要说话,隔离室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水晶星芒的光愈发刺眼。舒雅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极了孩子们跑向教室的动静。她摸黑抓住厉威廉的手,触到他掌心的汗——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一样,那时她摔在泥地里,是他背着她在山路上走了三小时,掌心全是汗,却把她的脸贴在胸口:\"别怕,我在。\"
\"咔嚓——\"
电来了。暖黄的灯光里,水晶星芒突然碎成点点金光,落在舒雅的发间、厉威廉的肩头、舒颜举着的报纸上。
舒颜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突然抬头看向时宇:\"你奶奶......是不是叫林秀兰?\"
时宇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攥紧保温桶,指节发白:\"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我外婆。\"舒颜轻声说,\"我妈妈说,她当年在绿光小学当老师,后来......\"她没说完,因为厉威廉突然冲向窗边。
窗外,后山的圣诞树在发光。不是水晶星芒的光,是从每根树枝里透出的幽蓝——那是蓝铃花在雪地里疯长,是雪绒花渗出荧光汁液,是暗疫的根须正顺着树根往上爬,缠上了孩子们的手工灯串。
\"欧文!\"厉威廉抓起外套往外跑,\"快带阿雅离开!\"
舒雅却拽住他的袖子。她望着窗外的蓝光,忽然笑了:\"不用跑。\"她摸出怀里的蓝铃花苗,此时花苗已经抽出新叶,叶片上凝着水珠,\"你看,它们在发光。\"
水珠落下来,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光斑。舒雅望着那些光斑,想起昏迷时女人的话:\"暗疫不是诅咒,是被遗忘的爱在找归处。\"她转头看向厉威廉,又看向舒颜和时宇——此刻他们正蹲下来,帮朵朵系松果串,帮小橙子拍掉身上的雪,帮老校长扶正圣诞树上的星星。
\"原来爱从来没被遗忘。\"舒雅轻声说。
水晶星芒重新聚成一团,比之前更亮。这一次,它没有落在圣诞树顶,而是轻轻覆在舒雅的手背上。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可这次不是眼泪——是蓝铃花的汁液,是雪绒花的蜜,是所有被爱包裹的温度。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呼。舒雅望着他们举着发光的花串跑过雪地,忽然听见厉威廉在她耳边说:\"明年春天,我们一起种满蓝铃花好不好?\"
她笑着点头,目光扫过人群。时宇正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冻得发抖的舒颜围上;欧文举着相机,记录下这幕画面;小橙子举着纸皇冠,认真地说:\"等老师好了,我要给她戴全世界最大的!\"
而在后山的雪地里,蓝铃花的根须正沿着树根蔓延。它们穿过冻土,绕过岩石,最终停在某处——那里埋着块褪色的木牌,刻着\"绿光教师纪念林\",下面埋着的,是2015年因暗疫去世的十位教师的照片。
照片里,穿墨绿裙的女人抱着红裙小女孩,冲镜头笑着。
她们的眼睛里,正泛起和蓝铃花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