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那那利佛那边沉默了几秒,李安然的声音才传来,“优先救治伤员,处理后续,确保所有人安全撤离。你们的行动并非毫无价值,至少证明了对手的谨慎和强大,这本身就是情报。”
结束通话后,李安然看向安娜:“阿尔巴尼亚……那里是‘黑山’的老巢之一。”
“黑山”并非指国家,而是欧洲情报界对一个活跃于巴尔干和地中海地区的跨国走私联盟的代号。他们什么生意都做,从军火、石油到人口,只要利润足够丰厚,且以手段狠辣、行事隐秘着称。
“是‘黑山’接下了这单生意?”安娜问道。
“很可能。或者至少……他们提供了其中的物流环节。”李安然走到世界地图前,“货物从‘北星号’转移到快艇,再通过‘黑山’的网络继续运输。阿尔巴尼亚的陷阱,既是为了消灭追踪者,也是为了切断线索。”
他手指敲着巴尔干半岛:“‘黑山’的网络四通八达,货物可能去了科索沃,可能去了黑山共和国,也可能上了船,穿过奥特朗托海峡去了意大利……甚至可能反向运输,去了希腊或土耳其。”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对手的狡猾和残忍,让马岛的这次行动付出了血的代价。
数小时后,技术部门传来了一个发现。
他们对“渔夫”行动中那名死士笔记本电脑硬盘的残留数据进行了紧急恢复。大部分数据已被销毁,但恢复的碎片中,有一个重复出现的加密Ip地址,其跳转路径的某个节点,最终指向了瑞士日内瓦的一家私人银行——洛桑合伙银行。
“银行的网络安全极强,我们无法深入。这家银行以其对客户信息的绝对保密闻名,尤其受到中东、东欧以及日本某些客户的青睐。”技术主管报告。
“日内瓦……银行……”李安然沉吟起来。巨额的资金往来,往往是这类秘密交易的最好注脚。
“安娜,让我们在日内瓦的人,查一查这家洛桑合伙银行。不要试图突破它的系统,而是从外围入手,比如它的高管、异常资金流动、特殊客户……尤其是与本子有关的。”
“明白。”安娜领命而去。
瑞士,日内瓦。
这座位于莱芒湖畔的城市,以其宁静优美的风景、众多的国际组织总部和闻名遐迩的私人银行业着称于世。
光洁的街道和西装革履的银行家背后,涌动着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资本暗流。
洛桑合伙银行坐落于一条静谧而奢华的大道上,外观是低调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没有耀眼的招牌,只有一块小小的铜牌。
厚重的黄铜大门后,是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绝对私密的会客室和深埋地下、堪比核堡垒的金库。
马岛情报网派驻欧洲的资深特工,代号“钟表匠”,以一家离岸投资基金代表的身份,已在这附近徘徊数日。
他无法直接触碰银行核心,只能从最外围小心翼翼地观察。
“银行安保级别是顶级的,物理和电子层面都无懈可击。”“钟表匠”坐在一家可观察银行入口的咖啡馆里,对着隐藏在领带夹上的微型麦克风低语,“高管们口风极严,常规的社交工程手段难以奏效。”
“从外围入手,员工,清洁工、秘书、安保人员……总有缝隙。”塔那那利佛那边传来安娜的声音。
“正在做。”“钟表匠”抿了一口咖啡,“银行的首席合规官,皮埃尔·杜兰德,在这个位置十五年,以顽固和谨慎着称。但他有一个弱点,是一位狂热的古典歌剧爱好者,是日内瓦大剧院的常客和主要捐助人。他每周四晚上会去听排练,雷打不动。”
“今天就是周四。”
“是的。还有一个信息,银行的It部门主管弗雷德里克·莫罗,最近似乎遇到财务麻烦,他女儿在美国念医学院,学费高昂。他最近在悄悄咨询抵押贷款。”
“两条线都可以尝试,但必须谨慎。杜兰德那里,制造一次偶遇,先建立初步联系,不要急于求成。莫罗那里,看看能否通过金融顾问渠道提供一些帮助,获取他的好感。”
“明白。”
当晚,日内瓦大剧院。
“钟表匠”穿着一身得体西装,仿佛无意间在休息厅与刚听完排练的皮埃尔·杜兰德偶遇。他们自然地聊起刚结束的演出,聊起威尔第和普契尼。“钟表匠”对歌剧的见解让杜兰德颇为欣赏。
交谈的收获是两人交换了名片,这显然是个很好的开始。
一家与马岛有隐秘联系的金融咨询公司,一位能提供低息抵押贷款的顾问偶然接触了正为此发愁的弗雷德里克·莫罗。
雪中送炭的帮助,迅速赢得了莫罗的感激和信任。
时间一天天过去,“钟表匠”与杜兰德的关系停留在偶尔喝杯咖啡、聊聊歌剧的层面,绝口不提银行业务。
而莫罗那边,则在一次酒后的抱怨中,隐约透露出银行最近处理几笔来自远东的特别复杂的资金转账,让他加班加点,压力巨大。
“特别复杂?”“钟表匠”敏锐地抓住这个词。
“是的,似乎涉及多层离岸公司和非标金融工具,最终收款方指向几家欧洲的精密仪器制造和材料研究公司。付款方……他很谨慎,没明说,但暗示与之前的某些本子客户架构类似,但更加隐蔽。”
这条信息立刻被传回塔那那利佛。
技术部门立刻将这些欧洲公司的名称与之前库塞提供的名单、硬盘数据里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结果令人震惊。
这些公司大多位于德国和瑞士,表面上生产高精度的工业传感器、特种合金、激光发生器等民用产品。但其部分产品的技术参数,尤其是耐极端环境、超高纯度和能量聚焦方面的指标,再次远远超出了常规工业应用的需求。
更重要的是,这些公司与之前发现的、与“京都精密陶瓷化工”有秘密合作的欧洲空壳公司,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资金往来和股权联系。
一条隐藏在合法商业外衣下的、为“海德拉”项目提供关键技术和部件支持的欧洲供应链网络,逐渐浮出水面。
而洛桑合伙银行,在其中扮演了复杂的、专业的资金洗白和跨境流转渠道的角色。
“不仅仅是本子国内的力量。”李安然看着分析报告,眼神冰冷,“有一个依托欧洲工业和技术基础,为‘海德拉’提供养分的国际网络。看来,‘菊刀’比我们想象的更国际化。”
就在这时,“钟表匠”传来了更重要的消息。
经过数次“歌剧沙龙”的交往,皮埃尔·杜兰德在一次闲聊中,无意间提及银行近期进行了一次极其罕见的物理档案库大规模归档和数字化扫描工作,涉及一批年代久远但需永久保存的特殊账户记录。
“他抱怨说这项工作打乱了他的歌剧欣赏计划。”“钟表匠”汇报,“但我查过了,洛桑合伙银行的物理档案库管理极其严格,通常只在进行重大客户审计或法律合规要求时,才会启动如此大规模的作业。”
“能知道涉及哪些客户吗?”安娜问。
“他口风很紧,但提到了一句‘有些历史遗留下来的名字,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钟表匠”顿了顿,“我尝试引导话题到国际客户,他下意识地提到了‘战前的一些东亚工业家族’,然后立刻警觉地转移了话题。”
战前东亚工业家族?
李安然立刻想到了二战前日本的财阀体系。那些庞大的家族企业,在战后虽然被改组,但其潜在的影响力和隐秘的网络从未真正消失。
“‘海德拉’的资金和技术支持,源头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深、更古老。”李安然缓缓说道,“通知‘钟表匠’,他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立刻进入静默状态,避免引起任何怀疑。接下来的调查,不能再依靠常规的情报手段了。”
瑞士,日内瓦。
夜色下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浮华,莱芒湖面倒映着沿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宁静而深邃。
洛桑合伙银行那栋新古典主义建筑,如同一座沉默的堡垒,矗立在昏黄的路灯光晕之外,所有的窗户都漆黑一片,仿佛已陷入沉睡。
在其地下深处,银行的超算中心依然在无声地运转,处理着全球各地复杂而隐秘的金融交易数据。
物理档案库则位于更下一层,厚重的合金大门紧闭,恒温恒湿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守护着那些可能隐藏着惊人秘密的纸质文件。
距离银行两个街区的一辆伪装成电信维修车的指挥车内,马岛最顶尖的网络攻击团队“棱镜”小组,以及一支精干的现场渗透小组“幽灵”,已经就位。
“所有外部监控循环替换完成,持续时间预计25分钟。”
“银行内部运动传感器和热成像信号模拟正常,安保中心未发现异常。”
“大楼备用电源接口已物理接入,必要时可制造瞬间波动干扰UpS切换。”
“通风系统次级通道清理完毕,可以进入。”
一道道准备就绪的报告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棱镜”小组的负责人,代号“密钥”,最后检查了一遍攻击序列。
他们的目标不是银行的实时交易系统,而是其相对独立、但可能存有关键历史数据的内部归档服务器和物理档案库的电子访问日志。
“行动开始。”密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屏幕上,代表着入侵进度的进度条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
他们利用的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存在于银行内部网络管理软件中的零日漏洞,结合精心伪造的高权限访问证书,试图在系统的自我日志记录反应过来之前,窃取一部分数据然后悄然退出。
与此同时,“幽灵”小组的四名成员,如同真正的幽灵,借助夜色的掩护和提前获取的安保盲区信息,从相邻建筑的地下室,通过一条废弃的、地图上并未标注的维修通道,悄然潜入了银行大楼的地下室。
他们的目标是物理档案库。
如果数字入侵无法获取关键信息,那么直接取得那份“年代久远”的原始文件,就是最后的手段。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一旦触发警报,他们将插翅难飞,后果不堪设想。
通道内弥漫着灰尘和霉味,队员们戴着夜视仪,无声地移动,避开可能存在的震动传感器。
“到达预定入口点。上方是银行地下二层走廊,距离档案库合金大门15米。”队长幽影低声道。
通过微型探头,他们观察着走廊的情况。
两名安保人员正例行公事地巡逻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
“巡逻间隔5分钟。我们有4分30秒的时间打开第一道隔离门。” 一名队员上前,用特制的工具无声地撬开了一处通风管道的格栅。
管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但它是通往档案库区域唯一的、未被重点监控的路径。
幽影率先钻入,其他队员依次跟进。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夜视仪中的幽绿世界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