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他一直在城中转悠,虽未打探到修炼法门的消息,但对这座南陵郡城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城北的镇邪司衙门煞气冲天,门前石狮竟隐隐泛着血光,城东青云道观紫气缭绕,却暗藏阴霾。
城南是达官显贵,豪强巨富们所居住的区域,看似富贵逼人,却隐隐的透着一股腐朽阴晦的气息。
这日夜幕降临后,郡城更显诡异,戌时刚过,街上就罕见行人。
两名打更人结伴而行,敲梆时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阴阳分明,各归各位!”
两人声音发颤,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更夫经过时低声轻语:“张员外家又夜宴了...真是要钱不要命!”
另一个更夫声音颤抖:“听说张员外花了大价钱,请了镇邪司的高人坐镇...”
“管什么用?上回李家深夜宴请,第二天满门上下全都变成纸人了!”
楚云寒默立于窗前,平静的眼眸中倒映出这座被恐惧所笼罩的城池。
这里的邪祟比清河县更加隐秘,却也更加猖獗。
虽然官府对此防范甚严,更有那什么镇邪司坐镇,但是效果甚微。
除他之外,郡城之人很难察觉到隐藏在阴暗之下的魑魅邪祟。
深夜里,偶尔还传来几声女子幽怨的唱戏声,若有若无。
楚云寒凭窗望去,见城南某处宅邸上空隐有黑气弥漫。
宅中却灯火通明,丝竹声声,与这死寂的夜晚格格不入。
他取出一张烫金请帖打量了一番,看似华丽,实则是用人皮鞣制的特殊请柬。
这是他今日在城中大米商陈百万的书房“捡”来的。
请帖正是城南张员外发出的,南陵郡城的豪门巨富几乎都收到了张员外的请帖。
目的是想要拍卖一卷,由前朝国师亲自编撰的修炼秘法《请神簿》。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只因他在潜入镇邪司查探一番之后,发现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修道之法。
那些所谓的修炼法门,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巫蛊厌胜之类的邪术罢了。
在常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修士,也不过是一些炼丹食金、巫蛊厌胜、以身饲鬼、修炼邪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
所谓镇邪司衙门中的高手,也不过是一些修炼气血有成的武道之人而已。
镇鬼驱邪的手段,估计也是用气血之力配合一些左道邪器罢了。
作为大胤王朝镇压天下邪祟的镇邪司衙门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什么道观,散修了。
虽然明知这宴请必有蹊跷,但他还是想去一趟张员外的宴会,看看那所谓的修炼秘法《请神簿》,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处。
为了确保参加明日的宴会,大米商陈百万至少要昏迷三日才会醒转。
翌日黄昏,秋雨缠绵,南陵郡仿佛浸泡在湿冷的墨色中。
楚云寒撑着一柄青竹油纸伞,独自走在通往张府的青石巷道上。
宴会定为了晚宴,似乎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越接近张府,马车便越多,八抬大轿、双驾马车堵塞了整条街巷,仆从们披着蓑衣侍立雨中,如同沉默的石像。
楚云寒目光微扫,将这些权贵的排场尽收眼底,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张府迎客。
“听说今晚拍卖的是前朝国师亲传的《请神簿》!”
一个肥胖的盐商激动地对着同伴低语,脖间大金锁随着呼吸起伏不定,“若能得此秘术,何愁不能成为修炼世家!”
旁边绸缎庄的东家捻着山羊胡,微微摇头道:“赵兄慎言,这等秘术岂是你我能觊觎的?怕是有人早已内定...”
楚云寒注意到这些人身上大多佩戴着各式法器,有人腰间悬着刻满符咒的桃木剑,有人颈挂婴孩头骨打磨的骨符,隐隐散发着一股不祥的邪异气息。
张府朱门高达丈许,门上钉着九九八十一颗鎏金铜钉,组成一个巨大的辟邪符阵,足以证明这张员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富商。
门房是个穿着寿字纹长衫,面色泛青的老仆,在验看楚云寒手中请帖时,突然开口询问道:
“陈老爷怎么没来?”
“你可以叫我陈二爷!”楚云寒淡然回应。
老仆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轻笑道:“原来如此...贵客请进,宴设福禧厅。”
踏入府门的刹那,楚云寒感到一丝微弱阻力,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水幕。
院内张灯结彩、雕龙画凤、镶珠挂玉,一番无比奢华的景象。
但楚云寒眼底却闪过一丝精芒,以邪术掩盖的景象直收眼底;
影壁以人骨为架,外嵌琉璃,内中灌满污浊液体,隐约可见浮沉的胎儿尸骸。
回廊悬挂的灯笼皆用人皮糊制,烛火透过薄皮映出血色光晕。
引路的婢女与奴仆个个笑容满面,但脚步却虚浮无比,分明是精心制作的扎纸人!
福禧厅内灯火通明,百张紫檀八仙桌按八卦方位精密排列。
每张桌上都摆着九盏青铜烛台,烛火幽绿,散发出沉香的淡淡香气。
主位空着,地上还铺着整张白虎皮。
左首一桌端坐三个黑衣锦袍的冷漠男子,衣料上用金线绣着镇邪司的獬豸纹章,格外的显眼。
为首者约莫三十年纪,面如冠玉,腰间悬挂着一枚玄铁令牌,刻着镇邪二字。
此人目光如电,不时扫视全场,右手始终按在腰间一柄青铜短剑上。
另外两人一胖一瘦,胖者笑面如弥勒,颈挂一串骨质念珠,瘦者面色阴鸷,腰间悬着一面刻满符咒的铜镜。
楚云寒走到东南角的偏席落座,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纵览全场,又不会引人注目。
“是镇邪司的裴千户!”
邻座之人压低声音,对着同桌之人轻声道:“旁边是刘、赵两位掌印百户大人,听说他们刚刚镇压了一处邪祟,今日才赶回郡城。”
戌时一到,一阵锣鼓声骤然响起,十二个身着血红傩服的童子从后堂列队而入,手中摇动着人骨制成的铃铛。
宴会主人张员外在一众婢女的簇拥下现身,他红光满面,憨态可掬,显得格外和善。
“承蒙诸位贵客赏光!”张员外站在首位,拱手笑道:“今日老夫特意请来傩戏班给诸位助兴!”
“宴后便是秘卷拍卖,诸位都是南陵郡城的名门望族,秘法虽好,但还望诸位不要因此而伤了和气。”
随着悠扬的丝竹声起,一队戴着傩面的舞者翩跹入场。
他们身着五彩傩服,舞步诡异非常,有种异样的美感,但每个动作都仿佛是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楚云寒眼含讥笑的看着这队舞者,突然明白了这张员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