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鸿一直不选秀，起初的说辞是为了给先皇后守孝，后来孝期过了，又有大臣喊着要选秀。
予鸿不耐烦了，直接将这人发落到云贵地区教化乡民、扶贫攻坚。
皇帝的原话是：朕吃喝不愁，爱卿操心别人去吧！
如萱当时就笑出声，而后前朝又传出了贵妃干政、牝鸡司晨的话来。
如萱只当个笑话听，前朝的人再怎么说，也管不着陛下的家事，况且太后都没说什么，如萱心里一百个放心。
倒是皇后，带着许容华激动地打了一天叶子牌。
李妃做了皇后之后，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风光无限，反倒是因为皇后的身份，诸多规矩处处限制。
她眼看予鸿独宠如萱，自己膝下又没有子女，心中憋屈也是人之常情。有时候说两句酸话、暗地里掐一下，如萱也只是付之一笑。
李皇后的后位，是补偿而来，因此如萱已经渐渐和予鸿一样，从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中。
况且后宫的争斗，向来无休无止。
就算有太后和陛下压着，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绊子，她见的还少么？
如萱总是慢条斯理、温和耐心地一一挑开，该罚的罚，该打的打，麻烦些也不算什么，这是她如今幸福生活的小小代价。
被予鸿发落到云贵的黄大人，性格耿直，但是也实干，说扶贫就真的带着人开荒种地，后来还想办法把那里的蜜薯贩到京城来，予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几年之后，那里的情况已经改善许多，当地乡民一改从前的生活方式，从深山中搬了出来，学习汉民耕种纺织，生火做饭。
予鸿看到成果，特意广发公文，大大嘉赏了黄大人。
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予鸿逮住几个平素贪赃枉法的人杀鸡儆猴，从此朝廷上再也没人敢提选秀的事，只把全部心思，放在各人差事上，比如，与洋人打交道。
如今各家书院、庠序中，不只教孔孟之道、经史子集，洋文和武术也是头等大事。
嘉阳、元淮进学后，也天天抱怨洋文像小蝌蚪，难学又难念。
予鸿还不满足，又在宫中打造了一处小型校场，不仅有马道，还有靶子，洋人的枪炮经过大周能人术士改良后，更加适合大周人的使用习惯。
予鸿自己就是个中好手，下了朝若是找不着人，十有八九就是在校场。
于是宫中一时间，又兴起了练枪的风潮。
今天如萱跟着太后出宫，予鸿便特意交代，带一把小火枪防身。
如萱笑着把枪系在腰间，用珍珠腰链挡住，本来还觉得小题大做，直到出宫时看见太后腰间也是鼓鼓的，才相视一笑。
到了玉柳巷，太后并未下轿，清如姑姑对如萱说：“太后娘娘在这里等您一炷香时间。”
如萱心领好意，对着太后一拜，而后大步迈进了这座陌生的宅院。
说陌生，其实也不算陌生。
每个月母亲入宫，总会说，家里又添了什么东西、墙角的桃花树今年花期特别长、厨娘经常偷东西给孩子吃她却舍不得罚、看院的大狗看见生人总是乱叫……
如萱一一记在心里。
记着记着，好像这座小院就在眼前。
暮色宁静，院子里的大狗看了如萱一眼，懒懒打个呵欠便不再理会。
昏黄的烛光，在窗户上照出两道身影。
一个苍老些，一个年轻些。
如萱的弟弟在西北驻军，这二人不就是母亲和弟媳么？
她伸手去推门，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伸手去抹才发现居然是眼泪。
*
“贵妃娘娘大概会耽搁些，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先眯一会儿？”
看陵容有些精神不振，清如笑着挑了挑灯火。
“把香挪远些。”陵容道。
清如会意一笑：“娘娘放心，咱们这香是特制的，就算到明天早上，也燃不完。”
陵容想怼回去，可是她的确累了，没一会就歪着身子睡去。
直到一阵敛衣下拜的声音，将她吵醒。
陵容揭开半个帘子，看见暮色下她的好儿子精神奕奕：“吵到母亲了？”
“皇……黄老二，你怎么来了？”
黄老二？
予鸿一怔，脸色变幻几番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母亲与夫人久不回……家，我不放心，便过来接你们。”
陵容放下帘子：“你夫人还没出来，慢慢等吧。”
陵容不说话，予鸿也不好上车，只能摸着鼻子讪讪骑在马上。
不一会儿听见里面送别的动静，又突发奇想，下马站在门边。
果然如萱一出来，就叫他吓个正着。
予鸿趁她愣神，把她抱上马，朗声道：“咱们就不打扰母亲了！”
如萱在马背上还气地打予鸿，直到予鸿哎呦哎呦喊疼，才扭扭捏捏收了手，看予鸿还有几分不快，便牵着予鸿的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予鸿大喜之下，重重亲了她的脸颊，羞得如萱把头都缩起来了，两个人的笑声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清如听见前边热闹，看了一眼陵容神色，小声说：“今天见了公主，又见了老夫人，娘娘高兴么？”
陵容道：“哀家当然高兴”
陵容一怔，改口道：“不，是我很高兴。”
“你说我在宫外，也办个宅子怎么样？”
陵容忽然说，眼睛闪闪发亮。
清如从来不会扫陵容的兴，点头说：“这当然是极好的，公主下了学便能直接回家了，想看老夫人也比出宫方便。只是不管娘娘在哪里，奴婢都要跟在你身边。”
陵容拍一拍清如的手：“好好好，你还是那宅子的大总管，路成林还给咱们守门，好不好？”
陵容说干就干，没过多久，便在宫外置办了一处精致小巧的宅子。
当然，引得予鸿跟风，也在宫外置办家私，又是后话了。
现在，她只想乘着晚风，去接自己的女儿下学，还有予澈那个混小子，千万别被她捉到在鬼混。
还有予鸿，这样张扬高调出宫，明早又少不了一班言官“忠心劝谏”。
她有心嘱咐两句，只是脑子发困，怎么都睁不开眼了。
“清如，母亲老了，下个月入宫的时候，让人换一顶软轿。”
“还有……到了解放书院，记得叫醒我。”
“要接予澜和予澈回家的。”
*
马车辘辘行走，暮春晚风不时掀起侧窗上的帘子。
这是一条热闹的长街，窗外的人声、走路声、说话声、叫卖声不时传来，陵容闭目细细听着，声音伴随着味道，味道带来了回忆，她忽然之间觉得，一切都恍然如梦。
当初，她入京参选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走过这样一条路？
萧姨娘抱着她，她在路上发烧，却下不去车，只能闻闻味道解馋。
那时候她内心其实并不想参选，也曾经期待马车停在半路，然后她就可以直接回家。
但是马车一路没停，沿路的大人看见她的脸，总要沉默一番，心照不宣地送她开启下一程。
她走过乡间的小路、殊途的伙伴、母亲的目光、晨曦的霞光、夜色的流萤，走到京城走到皇宫，然后开启了一段传奇的人生。
陵容好像觉得，身子发轻，思绪飘远，这几年困扰她的僵硬关节也变得灵活无比。
她好想、好想跳下车，穿梭在人群中，高高兴兴买一份小吃，边走边笑。
她浑身充满了力气，青春的血液在身体里汩汩流动，晚风沉醉，揉揉拍打着面颊。
她还能走，好像走着走着，穿过人潮人海、山川万里，看见鸿蒙开辟，天地初分，看见山河表里，日月周旋。
不知过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心底似乎涌起无数青春的梦想、生命的活力。
于是陵容伸出双手……
推开门，年轻的母亲双目明亮，她站在花树下，宁然含笑为她擦汗：
“我的珚珚，今天怎么这样欢喜？”
（全文完）
*
因为喜欢陵容，我写下这个故事。
因为喜欢陵容，我们相遇在这里。
感谢这一年多来，陪伴着我的小伙伴们，你们的Id我都能背过啦。
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没有你们，我是绝对坚持不下去的。
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请允许我将陵容的故事暂时停止。
她会幸福、她会快乐，她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完成自己的不朽梦想。
屏幕前的你也是。
感谢所有相遇。
某乔姓女子已经粉墨登场，
让我们下个故事见。
2025.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