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雪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青石板上的桂花叶被晚风卷着,轻轻擦过她的脚踝,她却像没有察觉般,连脚尖都未曾动一下。
方才李砚卿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些关于 “听话”“家族意志”“工具” 的字眼,像细小的冰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让她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
“不要对这些事情太过忧心,没有什么作用。” 李砚卿的声音从正屋方向传来,隔着庭院的距离,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带着那股她所独有的清冷。
“在你没有能力做些什么的时候,最好也选择听话 —— 乖乖待在这个院里,别去想张玉汝的事,别去招惹叶家,这样我才好保住你。”
话音稍顿,又添了一句,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警告:“如果你确实想要做些什么,比如去找叶家报仇,或者试图干涉李家的事,那我也只能够把你控制起来,免得你波及到我,坏了家族的计划。”
夏侯雪张了张嘴,想回应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冰霜堵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空洞地落在地面上那摊早已冻结的血晶上 —— 那是她方才自伤留下的痕迹,冰晶折射着庭院的灯火,泛着冷冽的光,像在无声地嘲讽她的无能。
思考吗?该思考些什么?是思考如何向张玉汝赎罪,还是思考如何摆脱 “棋子” 的命运?
她试着在脑海里拼凑出一条路,可无论怎么想,眼前都是一片迷雾:她没有李家的权势,没有叶平的狠辣,甚至连自己的能力,都是叶家临时灌输、随时可能消散的力量。
想要为张玉汝做些什么,想要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不过是痴人说梦。
行动吗?又如何行动?去找叶平报仇?
以她现在的实力,恐怕连叶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当成蝼蚁碾死;去阻止李家的实验?
她连实验室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更别说对抗整个雍州的利益集团。
方才李砚卿的警告像警钟,敲碎了她仅存的一点冲动 ——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连 “任性” 的资格都没有,一旦轻举妄动,不仅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原来这就是无能为力的感觉。
明明胸腔里翻涌着愧疚、愤怒与不甘,明明有无数话想喊出来,有无数事想做下去,可落到实处,却只能站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口,什么也做不到。
晚风吹得更急了,桂花树的枝叶剧烈晃动,落下的花瓣粘在她的发间,带着一丝微弱的香气,却怎么也融不开她心底的寒冰。
夏侯雪缓缓闭上眼,任由那股无力感将自己包裹,像被大雪掩埋般,连挣扎的力气都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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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叶平,早已将夏侯雪抛到了九霄云外 —— 对他而言,那枚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远不如眼前张玉汝的尸体和实验区更有吸引力。
他站在实验室的观察窗前,鼻尖几乎要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死死盯着下方实验台上那具被固定住的躯体。
张玉汝霜白的发丝、胸口尚未愈合的伤口,甚至连躯体上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在他眼中都成了即将到手的 “宝藏”,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这具尸体里挖出颠覆能力者格局的秘密。
观察窗下的实验区早已准备就绪,灯火通明得如同白昼。
雍州四大家族 —— 赵、秦、魏、柳的标志,分别刻在实验区四个角落的金属牌上,格外醒目。
谁都知道,不久前魏家还因为实验资源分配的问题,与柳家闹过不小的摩擦,甚至私下里扣过柳家的一批实验材料。
可自从天人李家下了指令,要四家联合推进张玉汝的尸体研究,那些明争暗斗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瞬间偃旗息鼓。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忤逆李家。
李家如此看重这次实验,甚至破天荒地将核心研究环节对外开放,若是因为家族间的这点小矛盾惹恼了李家,别说后续的利益分红,恐怕连在雍州立足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更何况,在这份巨大的利益面前,这点摩擦又算得了什么?
与其争一时之气,不如抓紧时间分一杯羹,这是四大家族心照不宣的共识。
他们太清楚李家的 “规矩” 了 —— 相较于其他总想着吃独食、把好处攥在自己手里的天人家族,李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懂得 “分利”。
千百年来,李家从未独占过任何一次大的利益机遇:当年开发雍州边境的矿脉,李家让跟着的小家族都拿到了份额;后来研究异兽防御阵法,也主动分享了基础图谱。
用李家的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实际上,这种 “慷慨” 才是最聪明的手段 —— 李家吃肉,其他家族喝汤,既巩固了自己的核心地位,又让所有依附者都心甘情愿地为其效力。
久而久之,雍州的大小势力都形成了共识:跟着李家混,或许成不了顶级豪门,但绝对不会吃亏,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个保底。
也正因如此,李家刚提出要四家协作,四大家族便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各司其职,默契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秦家擅长建造各类特殊场地,只用了三天,就搭建好了能隔绝能量泄露、抵御外力冲击的实验区,连地面的合金板都经过了三层强化。
同时秦家掌控着雍州半数以上的矿脉,源源不断地将稀有金属、能量晶体等实验材料送到实验室,从未出过一次延误。
而实验所需要的各种动植物材料则是由赵家来提供,无论是异兽还是异植,赵家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来供给。
魏家最擅长安保,不仅派了十名大师级能力者守在实验室外围,还动用了家族的情报网,将实验区周边十里内的异动排查得一清二楚,连一只可疑的飞鸟都别想靠近。
而柳家,作为最早参与人体实验的家族,亲自操刀负责对张玉汝尸体的测试 —— 从抽取血液样本,到检测骨骼中的能量残留,每一个步骤都由柳家最资深的实验专家主导,精准得如同钟表的齿轮。
整个实验项目的开展,没有丝毫滞涩,顺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叶平看着下方忙碌却有序的场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 他仿佛已经看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拿着研究成果回到叶家,得到家族的重赏,甚至在先导会里获得更高的话语权。
至于那些协作的家族能分到多少好处,他根本不在意,他只关心,自己能从这具尸体里,榨取出多少价值。
柳家的实验专家围着张玉汝的尸体,动作精准得如同外科医生。
为首的白胡子老者 —— 柳家最资深的实验负责人柳明远,正手持一支泛着蓝光的能量探测仪,缓缓贴近张玉汝的躯体,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随着探测仪的移动不断变化,却始终维持在一个令人意外的区间。
“能量残留值:37.2 标准单位,仅相当于普通高级能力者水平。”
柳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又将探测仪对准张玉汝胸口的伤口,屏幕上的数字微微波动,最终停留在 39.5,“伤口处能量逸散速度正常,未发现特殊能量场残留。”
一旁的助手迅速记录下数据,指尖在光屏上飞快滑动:“骨骼密度检测完毕,比普通能力者高 12%,但远低于大师级能力者的平均标准;血液样本分析完成,未检测出特殊基因序列或能量因子,与常规速度系能力者的血液组成无显着差异……”
一项项测试结果接连报出,却没有任何一项能匹配张玉汝活着时的恐怖战力 —— 那个能硬撼天人下属、击杀叶光、从数十次围杀中逃出生天的大师级能力者,死后躯体的各项指标竟平庸得近乎 “普通”。
柳明远皱紧眉头,亲自取了张玉汝的一缕白发进行基因测序,光屏上浮现出的基因图谱清晰明了,没有任何变异片段,更没有传说中能提升战力的 “特殊基因链”。
“怎么可能?” 观察窗前的叶平忍不住低骂出声,手掌重重拍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他能杀了叶光,能冲破李家的傀儡陷阱,就凭这些平庸的指标?你们是不是测试错了!”
他的语气带着急切与不满,眼底的贪婪被失望取代 —— 他本以为能从这具尸体里找到 “超强战力” 的秘密,可现在看来,这更像一具普通能力者的躯体,根本没有值得研究的价值。
站在他身旁的李家嫡系子弟李默,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抬手按住通讯器,声音冷硬地对下方实验区下令:“柳明远,重新检测!重点排查心脏、大脑等核心部位,用最高精度仪器,不许放过任何细节!”
柳家的专家们不敢怠慢,立刻更换了更精密的仪器,甚至动用了李家提供的 “基因共振仪”—— 这种仪器能检测出最细微的基因波动,连隐藏的能力因子都能捕捉到。
可结果依旧令人失望:张玉汝的心脏早已被冰霜撕裂,仅残留少量能量;大脑区域更是毫无异常,连精神力残留都低于大师级能力者的平均水平。
“这样的结果,无法向家主交代。” 李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烦躁,“李家投入这么多资源,不是为了研究一具‘普通尸体’的。”
叶平的脸色更差,他盯着实验台上的张玉汝,眼神阴鸷:“肯定有哪里没查到!他活着时几乎没有同级别能力者与他对抗,他的尸体里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忽然看向李默,语气带着一丝狠戾,“用极端手段试试 —— 强行激发躯体的能量残留,或者拆解核心器官进行深度分析,我就不信找不到秘密!”
李默迟疑了一瞬 —— 极端手段可能会彻底破坏躯体,导致后续研究无法进行。
但一想到李家对这次实验的重视,以及叶平背后叶家的压力,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通知柳家,启用‘能量刺激方案’,用高浓度能量液注入躯体,强行激活可能隐藏的能量因子;同时准备器官剥离仪,若刺激方案无效,就对心脏、脊椎等关键部位进行拆解分析。”
指令下达的瞬间,实验区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柳明远虽不赞同这种可能破坏 “素材” 的极端方法,却也不敢违抗李家与叶家的命令,只能让助手取出高浓度能量液与特制针头,缓缓走向实验台。
观察窗前,叶平死死盯着下方的动作,眼底重新燃起期待 —— 他不信张玉汝的秘密会凭空消失,哪怕拆了这具尸体,他也要找到让对方如此强大的缘由。
而李默则皱着眉,指尖的冰凉透过手套传来,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 一具能爆发出恐怖战力的躯体,怎么会如此 “平庸”?这太平常了,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实验台上,高浓度能量液缓缓注入张玉汝的血管,淡金色的液体在血管中流动,却没有引发任何能量波动。
柳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他准备下令启用器官剥离仪时,实验台旁的能量监测仪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 “滴滴” 声,屏幕上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色光点,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快得让人以为是仪器故障。
能量监测仪上那一闪而过的黑色光点,虽未引起柳家专家的注意,却让观察窗前的叶平与李默同时愣住。
两人对视一眼,方才因急躁而紧绷的情绪,竟在这瞬间冷静了几分 —— 若张玉汝的秘密真能被轻易用极端手段挖出,他也不至于成为让天人都忌惮的存在。
“操之过急了。” 李默率先开口,指尖停止了敲击窗台的动作,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这具躯体是目前唯一能接触到拥有‘巅峰战力’的素材,若是被拆解破坏,再想找第二个张玉汝,难如登天。”
他看向叶平,眼神里带着几分提醒,“叶家想要的是复制他的战力秘密,而非毁掉这唯一的线索,不是吗?”
叶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焦躁。
方才他被 “平庸的指标” 刺激得失了分寸,此刻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毁掉最宝贵的 “材料”。
他盯着实验台上张玉汝的躯体,眼底的贪婪重新被审慎取代:“你说得对,不能浪费。既然常规测试和极端刺激都没用,那就换个思路 —— 他的能力或许不是源于躯体本身,而是需要某种‘媒介’或‘触发条件’。”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我们可以找些‘消耗品’,用他们来测试张玉汝躯体的特殊性。”
他口中的 “消耗品”,指的是那些无依无靠、就算消失也无人追究的能力者 —— 对李家和叶家而言,用这些人的生命来探寻秘密,远比毁掉张玉汝这具核心素材更划算。
“这个办法可行。” 叶平立刻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狠厉,“让魏家去办,他们在雍州掌控着不少流民收容所和地下斗场,找些‘合适’的人不难 —— 最好是不同能力类型、不同修为的,覆盖面广些,总能试出点东西。”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李默当即通过通讯器联系魏家:“立刻筛选一批实验对象,要求:无背景、修为在中级至高级能力者之间,涵盖冰霜、火焰、金属等不同能力类型,三日内送到实验室。注意,要‘干净’的,别留下任何能追溯到李家或叶家的痕迹。”
魏家接到指令后,不敢有丝毫拖延。
当天下午,雍州城郊的流民收容所里,便有一批 “不听话” 的流民被悄悄带走;地下斗场中,那些打赢了比赛却没钱赎身的能力者,也被魏家以 “抵债” 的名义强行带走。
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只当是被送去做苦力,直到被推进实验室的附属房间,看到那些冰冷的仪器和穿着白大褂的人,才意识到不对劲,却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三日后,实验室的附属区域里,已经关押了近五十名实验对象。
他们被分在不同的隔间里,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戴着能量抑制环,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
而实验区中央,张玉汝的尸体依旧被固定在实验台上,只是周围多了几台连接着管线的仪器 —— 这些管线的另一端,将分别连接到不同的实验对象身上。
叶平与李默站在观察窗前,看着下方被恐惧笼罩的实验对象,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对他们而言,这些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只要能从张玉汝的躯体里挖出秘密,就算牺牲再多 “消耗品” 也值得。
“开始吧。” 李默对通讯器下令。
随着指令下达,第一根管线被连接到一名火焰系能力者的手腕上,同时,另一根管线从张玉汝的躯体延伸而出,与火焰系能力者的管线相连。
柳家的专家启动仪器,试图将火焰系能力者的能量导入张玉汝的躯体,再观察是否会触发特殊反应。
仪器运转的嗡鸣声响起,淡红色的能量顺着管线缓缓流向张玉汝的躯体,却像石沉大海般,没有引发任何波动。
那名火焰系能力者发出痛苦的嘶吼,能量被强行抽取的剧痛让他浑身抽搐,可张玉汝的躯体依旧平静,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没有显现。
“失败了。” 柳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叶平皱了皱眉,却没有气馁:“换下个,试试金属系的。”
一根又一根管线被连接,一名又一名实验对象在痛苦中失去能量,可张玉汝的躯体始终毫无反应。
观察窗前的叶平与李默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就在他们快要失去耐心时,当一根连接着力量系能力者的管线启动时,实验台上张玉汝的指尖,突然再次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色光点。
这一次,光点停留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瞬,恰好被紧盯着屏幕的李默捕捉到。
“等等!倒回去,重新播放刚才的画面!” 李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