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当天,陆野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新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显然是认真打理过。
他站在展厅入口处,手里拿着两份详尽的参观攻略,见到我时眼睛倏地亮起来,像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月……冷董,你来了。”他快步迎上,将一份攻略递给我,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瞬即逝,“我查了资料,这几个展位的藏品最值得看,还有那边有明代龙袍的复刻品……”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对这些复刻品并不感兴趣,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
灯光下,他鼻梁的弧度挺拔得恰到好处,唇色是健康的绯红,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性感。
确实赏心悦目。
“走吧。”我打断他,率先步入展厅。
他立刻跟上,保持半步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又能随时回应我的需求。
他讲解得很认真,谈到专业领域时,眼神专注发光,那种纯粹的热忱几乎要溢出来。
我偶尔应一声,更多是观察他侧脸的轮廓线,以及西装包裹下流畅的肩背线条。
不得不承认,这副皮囊,无论是放在办公室当花瓶,还是带出门应酬,都足够体面,甚至能偶尔满足一些生理层面的观赏需求——毕竟,人对美丽的事物总会多几分宽容。
在一台复原的巨大花楼织机前,他停下脚步,讲解得越发深入,甚至下意识地模仿起投梭的动作,手臂伸展时,肌肉线条在西装面料下若隐若现。
我倚在展柜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条他送的云锦围巾。
触感独特,但远不如我常用的顶级羊绒细腻。
就像他这个人,有新鲜感,有独特的吸引力,但终究并非我生活的必需品。
他讲到兴头上,忽然转头,眼里的光像织机上跳动的梭子,亮得惊人:“月翎你看,这种束综提花技术,和我们厂那台太爷爷留下的织机原理相通,只是……”
“陆经理。”我淡淡打断他,目光扫过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垂,那抹红色莫名有些碍眼,却又奇异地吸引目光,“注意场合和称呼。”
他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些,像被云层遮住的月光,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指着展柜里的纹样图试图继续:“但你看这个缠枝莲纹,和冷家老宅的窗棂上的……”
“我对纹样没兴趣。”我收回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身走向出口,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清晰,“通知司机,到侧门。”
后视镜里,他追出来的身影被拉得细长,带着点仓促和失落。
我收回视线,接过徐伯递来的平板处理公务。
心里并无多少波澜。
他的才华、他的真诚,甚至他偶尔笨拙的讨好,于我而言,不过是这件名为“陆野”的艺术品上附加的、可有可无的注脚。
我欣赏他的外表,给予他些许特别的宽容,就像收藏家对待一件格外契合心意的藏品,会多费些心思保养陈设,但绝不会因此影响整体的收藏策略。
我需要的只是可控的关系,是清晰的利益交换,是能带来愉悦感的陪伴——无论是视觉上的,还是偶尔生理上的。而陆野,恰好完美符合这些条件,并且足够听话。
这就够了。
车子驶离展会,将陆野那道被拉长的身影彻底抛在脑后。
车内只剩下皮革和香根草香氛混合的冷冽气息,是我习惯的、完全掌控的空间。
“大小姐,接下来是回公司还是?”
徐伯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展厅门口的插曲从未发生。
“公司。”我划开平板,林氏集团的股价走势图在屏幕上跳动,“东南亚航运线的收购案,我需要看到风险评估的最终版。”
“我会通知下面的人尽快去做。另外,御暮晗小姐约您和左韵小姐今晚共进晚餐,地点在……”
“推掉。”我打断他,指尖快速滑动屏幕,“告诉暮晗,下周的慈善晚宴上见。”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流淌而过,光怪陆离,却无法在我心底激起半分涟漪。
直到指尖无意间点开相册,最新一张是徐伯暗中拍下的、方才展会上的陆野——他正仰头看着那架巨大的花楼织机,侧脸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无比柔和专注,长睫毛垂下,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沉静与圣洁。
真是荒谬的联想。
我拇指在他唇角停顿片刻,那里似乎总是天然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恰到好处的弧度,无需刻意便引人遐想。
“徐伯,”我忽然开口,目光仍停留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上,“下个月的欧洲之行,把参观几家顶级纺织工坊的行程加进去。尤其是意大利那家擅长复合面料的。”
“是为了陆氏纺织的技术升级吗?”
“不然呢?”我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投了钱,总要听到响动。他的价值,目前还撑不起我的长期耐心。你尽快安排下去。”
“明白。我会安排妥当。”
是的,一切都可以量化。
陆野的价值在于他足够好看,足够年轻,拥有亟待挖掘的潜力,目前看来也足够省心。
这很好。
就像此刻,即便他人不在眼前,我仍能清晰回忆起他西装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以及偶尔靠近时,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皂荚味的清新气息。
不像身边那些浸淫名利场过久的男人,总是裹挟着过于复杂的古龙水、雪茄和欲望混合的味道。
这种生理性的舒适感,也是价值的一部分。
偶尔工作疲惫时,看看他那张脸,确实能让人放松神经。
甚至在某些需要男伴出席却无需多言的场合,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所以,我会为我的喜好买单,满足他的愿望——将岌岌可危的陆氏扶植起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更多。
同样的,他也要为他的选择买单——从我这里拿走利益,就要用我感兴趣的东西来换。
直到,我彻底对他失去耐心。
车子驶入冷氏大厦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景观,一切尽收眼底。
我脱下大衣,徐伯适时接过。
“陆先生刚才发来信息,”他例行公事地汇报,“询问您是否安全抵达,并再次为今天在展会的‘失态’道歉。”
“不用回。”我坐进宽大的办公椅,打开电脑,“让他自己冷静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是。”徐伯顿了顿,又道:“他还提到,尝试复原了冷家老宅窗棂上那种缠枝莲纹,想请您有空时……”
我的话冰冷地切断了他的汇报:“告诉他,做好我吩咐的事。其余多余的,不必浪费精力。”
徐伯颔首,不再多言。
办公室内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规律,不容打扰。
直到夜幕彻底笼罩城市,我才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指尖无意识地点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我的脸。
通讯录里,陆野的名字静静躺在那里。
或许,今晚可以让他送一杯热牛奶到办公室来。
他煮牛奶的技术似乎还不错,温度总是恰到好处。
我关掉手机屏幕,映在玻璃上的面容恢复一片冷漠。
他的价值,他的位置,我一直都很清楚。
而我的世界,从来不需要多余的感情来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