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寒意灌进领口，冷月翎拢了拢半敞的外袍，靴底碾过结冰的宫道发出咯吱声。
她从未如此失态过，龙袍的系带松松垮垮垂在腰间，原本湿漉漉的长发如今结了冰碴。
“启湛！” 她的声音劈开风雪，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往常沉稳的语调里裹着慌乱，像被惊飞的雁，“站住！”
宫道两旁的红梅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花瓣混着雪沫子打得脸生疼。
冷月翎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回廊，心猛地往下沉——启湛向来怕黑，夜里走石阶都要攥着她的衣角，此刻却敢独自一人冲进这漫天风雪里。
“凤君！” 她拔高了声音，喉间涌上一股涩意。
方才在汤泉宫看见启湛那双泛红的眼睛时，她就该立刻推开温君然的。
那双眼眸里的震惊与委屈，像烧红的烙铁，此刻还烫在她心口。
转过琉璃影壁时，她看见雪地里一串凌乱的脚印，朝着御花园的方向延伸。
脚印浅浅的，像是主人跑得急，连脚滑了几下都顾不上。
冷月翎的心揪得更紧，启湛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这么冷的天，跑这么久怕是早冻透了。
“阿湛！” 她换了更亲昵的称呼，这是只有在无人时才会叫的昵称，“别闹脾气了，出来好不好？”
御花园的假山下传来窸窣响动，冷月翎立刻奔过去，看见一抹月白色的影子缩在石洞里，肩头剧烈地起伏着。
启湛把自己蜷成一团，脸埋在膝盖里，露在外面的耳尖冻得通红，连带着脖颈都泛着不正常的粉色。
“你要冻死在这里吗？”
冷月翎的声音发沉，蹲下身时膝盖撞在石头上，疼得她倒抽口气，却顾不上揉。
她伸手想去拉，却被启湛猛地甩开，力道之大，震得她手腕发麻。
“别碰我！” 启湛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是在陪你的温宸君吗？来找我做什么！”
他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睫毛上挂着的雪花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
冷月翎这才发现他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是朕的错。” 她放软了声音，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启湛身上，龙涎香混着风雪的气息瞬间将人笼罩，“不该让你撞见那些，不该让你受委屈。”
启湛还在挣扎，却被她死死按住肩膀。
冷月翎的掌心滚烫，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是冻的，也是气的。
“你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 启湛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能在朝堂帮你稳定世家，也能在后宫和你的其他君侍相处得很好。不像我，除了给你添乱，什么都不会。”
“胡说什么。” 冷月翎猛地将他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冻得冰凉的发顶，“在朕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风雪灌进石洞，卷起她散落的发丝，和他的墨发纠缠在一起。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还有那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像小猫爪子挠在心尖上。
“朕不该留在他那里。”
她一遍遍地轻拍着启湛的背，轻声哄道。
“你不是说喜欢天照锦吗？朕派去江南寻织女的影卫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不生气了好不好？”
启湛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却还是兴致不高。
“以后再生朕的气，也不要自己跑出来，这天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
启湛的拳头砸在她胸口，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委屈：“你还知道冷。方才在汤泉宫，你怎么不想着我会冷。”
“是朕浑。”
冷月翎捉住他的手腕，把那双手按在自己掌心呵气，指腹摩挲着他冻得发红的指尖。
“朕这就带你回去，让小厨房煮你爱吃的桂花糖糕，再温一壶梅子酒，好不好？”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挣扎，只是抽噎着往她颈窝里钻，把冰凉的脸贴在她温暖的肌肤上。
冷月翎抱着他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早冻得麻木，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却紧紧搂着怀里的人，生怕漏进一丝风。
“以后不许再自己跑了。” 她低头在启湛发间落下一吻，声音轻得像叹息，“朕会担心。”
启湛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闷闷地 “嗯” 了一声，尾音还带着哭腔。
风雪还在继续，却仿佛被帝王怀中的温度融化了几分。
冷月翎望着坤宁宫的方向，脚步愈发快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怀里的人带回暖阁，捂热他冻凉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