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紫琳喜欢吃火锅。
但她总觉得今天火锅的食材有些怪异。
“哪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猪脑、鹅肠、小郡肝吗？”
她的朋友吃了酒，迷迷糊糊地顺手将这些食材全部倒进红油里，根本不管什么先后顺序生熟时间。
“不……不是的……”
辛紫琳看着脑花、肠子、内脏在红油里翻滚，喃喃说道。
虽然她也喝得有些醉了，但她还是觉得，这些刚刚端上来的食材，不太对劲。
这个猪脑的褶皱还有体积，是不是大了些？
还有，鹅肠怎么会这么粗大？
小郡肝……
和小也没什么关系……
辛紫琳心中一咯噔，赶紧举起手来，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旁边的朋友还在嘀咕：“看着很新鲜啊……”
可不是很新鲜吗？
闻着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就连麻辣牛油锅底的香气都无法掩盖，甚至有些让人作呕。
然而辛紫琳喊了半天，都没人回应。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火锅店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只剩下她和朋友这么一桌客人。
但每一桌上都是火锅升腾起的白汽。
整个火锅店一片云蒸霞蔚，白茫茫几乎看不清楚，就连窗上都是白花花的水汽，看不见外面。
似乎她这张桌子是剩下的孤岛。
这个念头涌上，辛紫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对面，隔着火锅的白汽，只有一张模糊的脸。
声音隐约穿过雾气：“紫琳，你今天不是要跟我说那个同事的事情吗？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
辛紫琳张了张嘴。
差点儿有些忘记自己是出于这个原因才约朋友下班来吃火锅的，想了想才开口：
“她……有些古怪……”
“怎么古怪？”
“平时我们总会一起说笑……可是她最近什么话都不说，也不看我，甚至……”
“甚至什么？”
辛紫琳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嘛？”朋友催促。
“她身上……有股臭味……”
“什么样的臭味？”
“就……像是死老鼠的味道。”
“那么恶心啊？你跟她说了吗？”
“我当然不会说！”
“但是其他人会说吧？”
“当然啊！那么明显！”
“那其他人都在说，你怎么不提醒她？”
“我……”辛紫琳又说不出话了。
“你跟她关系不是很好吗？”
随着说话声，对面那张模糊的脸越来越清晰，眼睛一动不动定定看着辛紫琳，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辛紫琳不知怎么说。
茫然看着朋友的脸一点点靠近。
都在火锅上方了，似乎丝毫不畏惧滚烫热气熏蒸。
嘴巴维持着那古怪的弧度，声音却从里面传出：
“为什么不说话？”
“你不是跟其他人说得很开心吗？”
“说她跟你说的那些秘密……说她身上青紫的原因……说她臭得像是下水道的老鼠……”
这一句句话砸下来，辛紫琳只觉一阵凉意从尾椎向上，不由惊叫：
“你……怎么知道！”
“呵呵……”
对方只是冷笑。
目光阴冷，几乎瞪得要掉出来。
结果，还真的“啪嗒”一声。
脱离眼眶，滚落在火锅里头。
在红油中浮浮沉沉，最后虹膜朝上，仿佛还在看着自己。
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窟窿的脸越靠越近。
她这才看清楚。
“你……你……你是……”
腥臭腐烂的气息，十分熟悉，扑面而来。
特别是看到对方头顶垂下头皮中的空无一物，还有起身俯探过来时候露出的空洞腹腔。
里面的东西，都在红油里翻滚呢。
辛紫琳感觉全身上下都冻结了。
无法动弹。
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颤动的虹膜上，映着对方那充盈了整个视线的恶意笑容。
她要死了。
只剩下这个清晰的认知。
原来临死之前，一切真的会化作慢镜头，周围的一切都化为血腥之色的雾气，弥漫在眼前。
几乎看不清，对方那张开的大嘴越来越近，自己即将变成那一根根不属于人类的獠牙之间的残渣……
直到——
“叮铃”一声。
门被推开的声音。
“请问……这店儿还营业吗？”
清亮的女声，打破了这凝固的瞬间。
时间又流动起来。
门口通风，血色雾气似乎也随之被卷出去，眼前的一切一点点清晰起来。
“哎哟，就快要关门了，就是这么一个客人了……”
随后就是跻拉着拖鞋的声音，一个肚子肥大的身影走出后厨，眼睛还一直朝辛紫琳瞟过来，像是充满了哀怨。
辛紫琳反应过来，环顾四周——
真的只剩下自己。
眼前的血盆大口消失了。
对面只有空荡荡的椅子，还有冒着热气的火锅，里面已经熟过头的食材翻滚着，脑花也成了烂豆腐一样的碎渣。
这……刚刚是过了多久？
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门口那边，老板正在跟两个女人说不准备招待客人了，辛紫琳只是匆匆一眼，看到那两个女人，身材形成巨大反差——
一个娇小纤瘦，一个高大威猛。
手上还牵着一条狗。
她的视线过去，刚好撞上那条狗的目光。
阴冷凶悍。
还对着她这边狠狠吠了几声。
更是把老板急得将两人推出去。
“我们这儿不招待养宠物的。”
辛紫琳也没来得及看清两人相貌。
只看得清老板催促她结账的哀怨眼神。
匆匆扫码付了钱，走出火锅店，扑面而来的凉风将她鼻端的血腥气息还有火锅味儿都一吹而散。
她深深吸一口气。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刚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她手机微微一震。
亮起屏幕。
是晚上十点十四分。
一条信息弹出，是她的朋友发来的：
【对不起啊！我这边要加班，忙到现在忘记跟你说今晚实在赶不及吃饭了，下次再约！】
忙到十点多才说？
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刚打开锁屏，想发信息去申诉一番，辛紫琳才看到发送时间，应该是八点十分。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提示？
信号问题？
又或者……
她又想起那种只剩下血窟窿的脸。
一阵不寒而粟。
她问了老板，自己确实是一个人来的，还一个人吃了三小时，甚至只是愣愣坐着，只管把食材丢进去也不吃，可把老板给心疼坏了。
“我还以为……你是失恋了呢？”老板小心翼翼地说，还用贼兮兮的眼睛看她。
辛紫琳当时没有说什么。
只是心头冰凉。
确定自己是真的遇到什么了。
她此时心头凌乱，周围的纷纷扰扰对于她来说都像是收音机里的杂音，听不真切，只是隐约似乎听到几声犬吠猫叫。
在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走，路灯投下她的影子，也是晃晃荡荡的。
看上去是一个人，又像是两个人。
脚下不知不觉加快，终于走到旁边的公交车站。
现在太晚了，车站没什么人。
冰冷的白灯笼罩着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
正是刚刚被老板拒绝接待的两个女子。
身材高大的女子，穿着黑色背心短裤，背着一把黑布包裹的长条物事，一头短寸甚是英气干练，看这有三十余岁。
另一个女孩儿年纪甚轻，也不嫌麻烦，穿着青色汉服，挽着发髻别着一根青玉簪子，看上去是个相当讲究的娇小姐。
还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俩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而那条凶悍的大黄狗蹲在一旁，如同护卫一般。
辛紫琳想起，要不是刚刚牵着狗的那两个女子闯进来，自己恐怕已经……
于是礼貌性点了点头，眼神避着大狗。
算是招呼，也算是道谢。
虽然对方恐怕不知道——
“你被缠上了。”那个身材高大的女子忽然开口说道。
辛紫琳心头一跳，“什、什么？”
那个女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方，似是在看着什么看不见的存在。
“应该是你的朋友吧？她跟你很亲近。”
辛紫琳只觉得被她看着的地方似乎散发出寒气，让她浑身颤抖，想要循着目光看去，却又不敢，只能哭丧着脸：
“我……我不知道！”
“刚刚我们也是看到，你居然在跟一只诡吃火锅，所以才进去的，不过它倒是机灵，一惊就跑。”
辛紫琳更是确认，对方真的能看到。
“那现在……”
“它跟着你，估计是要跟着你回家……”
一听，辛紫琳眼中含泪。
“这位姐姐！救救我！”
要不是她不敢动，都要当场跪下来了。
“放心，刚刚这家伙本来又想跑的，但是被我定住了，喏，你看！”
高大女子指了指她右肩上方。
辛紫琳战战兢兢，不敢看又好奇，小心翼翼别过脑袋朝上看去。
却没看到那可怕的身影，只看到一张飘在空中的黄符，颤抖不已似是有什么想要挣脱。
随着高大女子的手一收，那张黄符不情不愿地朝着她飘去，甚至有什么东西擦过辛紫琳的肩膀和脸庞，带出一股浓郁的腐臭气息。
最后，那道黄符被彻底收在手中。
但是挣扎不定，就连那高大女子都有些控不住。
旁边的青衫女孩适时拿出一个纸杯，里面装着满满的——
家里养着猫的辛紫琳看得真切，这分明是猫粮！
高大女子将这黄符塞入其中。
奇怪的是，这黄符越是靠近那杯猫粮越是挣扎，但随着彻底塞入其中，便再也不动弹，甚至隐约能听见几声猫叫。
而这些猫粮则是快速消耗，很快就少了半杯，剩下的也是散发出浓重的腐臭气息。
应该是不能再去喂猫了。
辛紫琳默默想着。
然而女孩将纸杯里的猫粮倒在一个狗碗中，旁边那只大黄狗早已虎视眈眈，刚倒下来就伸出大舌头舔舐一空，连同那一闪而过的黄符。
辛紫琳看着这一切结束，莫名感觉肩头上彻底轻了，心头也是松快不少。
“好了，这道执念不会再缠着你了。”高大女子也说道。
“多谢大师！”辛紫琳感激道。
“不过，你得报警。”
“啊？”
“你这朋友是死在家里了，但一直没人发现，所以才会产生这样大的怨恨。”
辛紫琳心头一阵酸涩：“怎么……可能？”
“她应该平时……人缘不算太好吧？可能也没有家人照顾。”旁边的青衫女孩说道，“所以才会如此极端。”
“不，她有个丈夫……”辛紫琳摇摇头，随即又重重点头，“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当这两位高人要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她忍不住又问：
“请问……我要怎么感谢你们？”
……
看着那辆144号公交车远去，辛紫琳喃喃道：
“居然这么简单就可以获得庇护吗？”
她低下头，在程序商店搜索【汪喵山】三个字。
果然出现了一个App。
就是这么一个可笑又幼稚的名字。
图标也是许多萌萌哒的爪子围着一座山。
下载完成，打开程序。
界面和辛紫琳以前用过的那种远程投喂流浪猫狗的小程序差不多，里面是一张小地图，分布着十几个投喂点，也是有直播可以看到投喂动态，一堆毛茸茸的脑袋正围着吃粮。
辛紫琳以前也没少用这种。
区别在于——
这些投喂点的名字叫做“汪喵山神龛”。
给粮的按钮则是写着【供奉】。
不过辛紫琳点进去后，稍微换算了一下，发现这供奉的粮食价格也不贵，甚至比那些投喂小程序的要符合市场价格。
于是心安理得地点了一下【供奉】。
随着一阵汪汪喵喵的声音，屏幕上显示：
【恭喜你！完成第一次供奉！汪喵山会护佑你平安！】
如果是以前，辛紫琳看到这样的话，只会嗤之以鼻觉得甚是可笑。
但经过了这一晚，她反倒是因此升起一种安全感，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
这时，屏幕上也显示出下一句话：
【请记得完成你对执念的承诺，限时24小时。】
倒计时立刻启动：
【23：59：59】
辛紫琳心头一惊，知道这个App确实蕴含着非常人可想象的力量。
本来想拨打报警电话，但想起来她只记得对方住在“紫荆花园”，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连忙从公司通讯录里找到hR。
幸好对方还没有睡，听了她的担心却还是不愿意将那位同事的地址提供给她。
“你这多管闲事干嘛？大半夜上门，小心人家老公打你！”
原来大家都知道……
辛紫琳心头微凉。
此时，【汪喵山】弹出一条信息。
【是否需要聘用汪喵队探查情报？】
【需支付供奉。】
辛紫琳咬咬牙，点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