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法上有些问题。
但客观来讲——柳笙和乔语,确实已经和云澜的父亲,也就是云山城城主云山,处在同一战力层次。
但如果万佛寺里真全是这种级别的存在……
那她们还有什么可玩的?
【一个城主就有这等实力,其他城市的城主、市长呢?】
【岂不是神明满地走?】
【果然话本故事里不是骗人的!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是世界之巅,一旦升级到了大地图,就会发现自己只是最底层……】
柳笙在心中呐喊。
【也不算最底层……】“世界”客观指出。
此时,柳笙已经从七玄令的通道中退出。
离开了先前的世界,和乔语一起。
当然,这回还带上了晴光,以及已经放入诡物收容器中的老太太。
按照柳笙现在的【规则:空间(2.0)】,带两人一诡跨越星际,还是不在话下的。
晴光因为刚刚穿越星际,还有些晕乎乎的,被凌小树伸出长长的藤蔓搂住,还用叶片戳着她的小脸。
难得遇上比她还没存在感的生物,自然十分好奇。当然在外界看来,就是凌小树在对着空气扑腾。
现在的倒计时还有25秒。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柳笙暂时选择退去,避免纠缠浪费时间。
“退?”凌小树歪头问道,“姐姐你逃跑了?”
“这叫战术性后撤!”
柳笙面色一红,严肃更正。
“哦……”凌小树点头,一脸诚恳地无条件相信柳笙。
柳笙又问“世界”:
“我们逃……咳,撤退的时候,那些装神弄鬼的万佛寺没有追上来吧?”
【没有。】
【首先晴光已经遮掩我们的身影,随后你又发动空间跃迁,逃到了十三区边缘。再由乔语施展天机遮蔽之术,彻底屏蔽了行踪。最后才通过七玄令返程。】
乔语听到这,稍微抬了抬下巴,隐晦露出“快来夸我”的神情模样。
可惜柳笙仍在听“世界”的汇报,没注意到。
【另外,我已经开启了量子防护墙,避免有人趁着通道还没有关闭的时候,闯进来。】
“你学会量子防护墙了?”
【当然。】
【虽然破解不容易,但是仿制并不难。】
不过这一次,算是空手归来。
谁能想到万佛寺竟然是恐怖如斯的存在。
问题是,地面上的科技水平如此落后,所谓的异能者能力水平如此低下,柳笙她们自然想不到上面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存在。
但这也不由得疑惑,这样厉害的存在盘踞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说明那个地方是有利可图。】
柳笙点头,目光深沉:“唯一的问题是,那所谓的‘利’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万佛寺带走了老张头,或者说他是自愿前往万佛寺的,那里没有星网,我们无法追踪,他也就此失踪。”
“有人将他的失踪告知了老太太……从而让老太太将愤怒的情绪传递整个星网,影响到我们的KpI晋升计划。”
“换言之,有人不希望我们晋升。”
“这个人可能是云澜,但也可能另有他人,毕竟云澜当时并没有承认。但肯定跟特异局、万佛寺都是一体的,而且与云澜也是利益相关。”
“不过,这件事也暴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他们无法直接干预瞬风速运的核心系统。”
“能插手的,也不过是网点的系统。”
“如果瞬风速运和万佛寺、特异局已经同流合污,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搞什么情绪舆论攻势?直接扣我KpI不就好了?甚至那谁帮我提交奖励申请的时候就可以阻止了。”
“所以,可以确定,他们能够干扰的,也就是星网,通过星网控制网点的电脑,还有生成视频并且推送到每个人面前。”
【我当时确实从星网中感应到另一股力量存在,但是我无法对抗,因为我对星网的控制权还不够,而且隐隐感觉我不能强行突破。】
【此前我一度以为这种畏惧和担忧是因为害怕惊动ooc怪,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感知到背后有这么多大能的存在。】
柳笙点头,很快理出头绪:
“现在已知的信息有——”
“一,万佛寺能够操控星网。”
“二,特异局的背后就是万佛寺。”
“云澜的父亲说是特异局老领导,结果退休后却明面上继续做城主,实际上隐居万佛寺,说不定那就是退休干部的栖息之处。”
【退休干部老人院。】“世界”总结。
“三,瞬风速运属于另一股力量,而特异局和万佛寺不能插手,也不能影响机制运行。”
“但他们很担心有人通过晋升机制真的升上去,所以不得不使出舆论导向这一招来影响我的晋升。”
“四,云澜的行动应该是自主的,影响老太太是上头要求她做的,但后续要针对我们的行动,未必是,因为这实在是多此一举。”
“所以就是图我们什么?”乔语挠头插话道。
“估计是。”柳笙点了点头,“不过到底图什么,这就不清楚了——首先她并不知道我们是超越高阶异能者的存在,也不知道我们来自别的世界,那么她想要的,可能就是皮卡、我们的手段,还有……”
柳笙的目光落在被凌小树抱在怀里的晴光身上,眉头缓缓皱起。
她到底为什么执着于晴光?
这一番推演,虽只是心念交汇,也还是耗费了一些时间,倒计时还有23秒钟。
现在还有一连串问题没有解决,也不知道老张头到底怎么了,进入那个世界的核心目的——通行协议、星门位置、完整星图还是没有得到。
眼见南宫菀那边也开始着急了。
修正计划需要完整依据,现在光有能源燃料还不够……
就在此时,柳笙心中微动。
低头看向手中那枚封印着【伤心老太太】的诡物收容器。
其实也不算是毫无所获。
如果现在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切,那么过去是不是有可能?
哪怕只是万千过去中的一条。
那也充满了万千可能性。
柳笙是这么想的。
倒计时跳动,还有22秒!
【正在进入高维解析……】
那边,乔语、凌小树还有晴光,都靠了过来。
一起拉住了柳笙的手。
一起坠入黑暗之中。
……
首先飘入柳笙耳中的,是一首嗡鸣呢喃的曲子。
往复循环的音节,像是许多人在耳边吟唱,如同袅袅的青烟一样,钻入耳中又钻入鼻腔。
青烟?
对,焚香的味道。
甚至浓烈得有些呛鼻。
柳笙对材料很敏感,一闻就知道里面掺杂着劣质化学香精,虽然没有毒,但就是便宜,也不利于长期闻。
劣质焚香的味道压住了其他,但仔细一闻,还有十分混杂刺鼻的一些味道刺入鼻端,里面有香茅、薄荷、桉叶、松节油等等成分,让她骤然清醒。
可现在,她似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不只是眼睛。
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仿佛整个人都沉入了一锅浓稠的浆糊之中,动弹不得,感官被无形的东西束缚,只剩下一种模糊的感知在勉强支撑,往外界蔓延。
咳咳咳。
一种强烈的震颤,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爆发。
那声音来自她的身体,却像是不属于她,一波波震颤在五脏六腑之间,震得柳笙都有些七荤八素了。
好像有人慢慢扶起了她。
随后,是喝水的声音。
咕嘟咕嘟落向身体内部,声音大得出奇,像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就为了吞下这么一口水。
过了片刻,她感到一股微弱的滋润蔓延。
似乎皮都展开了。
但这并不影响身子继续陷入昏沉。
柳笙脑子里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比如说,小树在哪里?乔语在哪里?晴光在哪里?
还有,她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难道……成了老太太吗?
但她又隐隐觉得不是。
因为她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连小触手也是蔫蔫的。
小触手的力气是跟随身体本身,如果这个身体没有能力,自然也是半死不活。
这还是柳笙第一次遇到小触手这么疲软无力的样子,心念传递让小触手一阵气恼,表示都怪不知道谁。
虽然没有力气,但还是有别的作用。
小触手从身体出发,慢慢延展出去,为她开辟出一丝模糊的视野。
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间光线全无的屋子。
她躺在床上,手下的触感粗粝,低矮的床头柜上堆满了各种廉价药水——清凉油、万金油、红花油、跌打水……这些东西混合出的刺鼻气味正是刚才她闻到的那股味道。
外面还有烟气飘入。
目光一转。
一道漆黑佝偻的身影坐在床边。
柳笙心中暗惊。
这是老张头。
一双浑浊而深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眼睛里是幽深的情绪,幽深得几乎让人看不明白,可总归是在乎、关心与痛惜,还有些看不明白的。
“怎么了,老头子……”
声音从她的身体里传出,苍老而虚弱,飘摇得像是那模糊的烟气,“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少萍,过了这么多年,你好像还是老样子,好像岁月只是待我这个老头子不好。”
咳嗽几声。
撕心裂肺,但又透着喜悦。
“咳咳咳……你这老头子就会哄人,我早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不,你在我眼中,还是以前那个模样。”
“呵呵,既然这么说,你就别把镜子收起来啊!”
回应的只有沉默。
“镜子……都摔了。”
“是二丫摔的吗?她最顽皮了。”
这句话让老张头陷入更深的沉默。
沉默得让黑暗都冰冷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张头才低低地回应:“不是,不怪二丫,是我没拿住,摔了。”
“唉,老头子啊,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得悠着点儿。”
“放心……”
“对了,上次单位叫你去办的事情,你办了吗?”
“什么事情?”
“哎哟,老头子你还老说我记忆力不好,你记忆力才不好吧!不是你们单位领导特地来家里说,非你不可的那件事?”
“老婆子,你不记得了?”
“记得啥?”
“……没事儿。”
“你都老了,笨手笨脚的,要不还是别去了……”
“嗯,我不去了。”
“那就好,咱们在地上跑跑就够了。”
“本来我觉得你这把年纪还要跑快递,到处跑还搬搬抬抬实在太辛苦了,要不是为了给我们孩子攒钱……”
咳嗽声再次从身体深处传出,这一次更猛烈,震得柳笙都觉得自己要被震出来了。
老张头伸手来拍了拍,顺顺气,“老婆子,少说几句吧。”
“没事儿,都怪我感冒了,少赚了几天钱,等我病好了,就去加加班,把损失补回来……”
老张头又沉默了。
半晌才说:“你别操心这么多了,好好休息,我不累,反正是做了这么多年的老本行,都习惯了。”
“反正你小心一些……”
“嗯。”
“对了,上香了吗?”
“上了。”
“这可不能忘啊,你知道的……不然佛祖怎么保佑咱们?”
“当然,我不会忘的。”
“好了,来吃药吧。”
带着香火味道的丸子递了过来。
一阵费力咀嚼的声音。
然后老张头又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喂了一些水。
“好了,别浪费水……我够了……”
药顺着喉咙滑入身体,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效,但柳笙隐隐感觉,这身体似乎稍稍舒展了些,连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对了,二丫呢?平时她最闹腾,怎么今天没听到她声音?”
“估计是跑出去玩了。”
“大丫、三三和幺儿也跟着去?”
“……是。”
“哎……你得小心点。虽然这几年比早些年太平些了……但孩子家家,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好。”
说了几句,原本被药物勉强提起来的那点精神似乎又像被风吹的烟气,很快就散了。
柳笙隐约能感应到,这身体还有问题想问,轻微嗡鸣几声,最终没有力气再开口。
身体彻底陷入无力,只剩粗重的呼吸声,在肉体内部艰难地拉扯,嘶嘶哑哑地回响。
老张头还坐在床边,低头凝视着。
像是在等,或是在确认。
看了许久,才慢慢抬起了手,然后狠狠落下。
一点点收紧。
像是要将最后一声呼吸,都禁锢在手中。
柳笙控制不了身体,但她清楚地感知到,原本在身体里慢悠悠的呼吸,变得滞涩,卡顿,直至完全停止。
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灼烧的窒息感滚烫地蔓延开来。
她想要尖叫,可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只有意识,还在轰然翻滚,脑中杂乱的声音响成一团,仿佛千万种可能性同时坍缩。
她是要久违的失败了吗?
只有一次机会了……
可不能失败!
然而此时柳笙陷入极端的被动中。
被困在一具破败的的躯壳里,连挣扎都无能为力,仿佛这是为她准备的棺材。
不,这里还有力量,只要能够挖掘……
当柳笙将这力量调动出来的时候,窒息的感觉,随着黑暗笼罩,竟然一点点褪下。
隐约间,她听见尖叫。
又听见重物砸地的声音。
沉重的钝响,像是隔着一层世界,传入耳中,又缓缓远去。
然后,整具身体,连同她残存的意识,一起滑入了更深一层的沉眠之中。
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余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