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右扶风薛宏已向朝廷投诚的消息后,左冯翊宋懿连日坐立难安。
长安与左冯翊近在咫尺,骑兵若是奔袭,转瞬即至。
他原本打算暂作坚持,等到王匡开出更优厚的招抚条件,再“勉为其难”归顺朝廷。
谁料一连数日,竟毫无动静。
反倒是一纸开仓放粮的诏令先到了衙门。
宋懿心中不悦,本欲置之不理。
可消息却如野火般传遍全城,百姓议论纷纷,群情踊跃。
饶是他身为左冯翊太守,也再难违逆民意,只得命人清出三成陈粮,于城门处设棚赈济。
日子一日日过去,连武道大会都快接近尾声,王匡那边的招安使者却迟迟未至。
宋懿心中如明镜一般:待武道大会结束,王匡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他与薛宏这等迟迟未表明立场的地方官员。
必须早做打算。
他正欲修书与薛宏商议对策,不料薛宏的信使竟先一步抵达。
薛宏降了!
竟是马腾亲自入城劝降。
可即便如此,这投的也太快了吧!
那一夜,宋懿辗转难眠。
盛夏热浪翻涌,闷得他汗透重衣。
即便三名小妾在榻旁轮流打扇,也扇不散他心头焦灼。
直至天光将亮,他终于做出决断:降。
不是没想过西逃凉州,也不是没想过据城死守。
可逃去凉州就真有出路么?
至于抵抗……恐怕王匡大军还未兵临城下,自己便要先被城中拥戴王匡的百姓生吞活剥。
算了,降了吧。
念头既定,心中巨石陡然落地。
他伸手揽过身旁三个娇媚侍妾,终于沉沉睡去。
待到真正亲眼见到王匡大军压境之时,宋懿只觉得自己的选择简直再明智不过。
亲卫军黑衣玄甲,虎卫军重铠森严,陷阵军杀气凛冽,并州军骑射精良。
黄忠、于禁、太史慈、周泰、蒋钦、张绣等一众名将簇拥在王匡身后,军容整肃,旌旗蔽空。
更有马超、王凌各率先锋部队,如两把利刃抵在前阵。
整整五万大军,压城欲摧。
宋懿背心沁出冷汗,快步迎出城外,躬身长揖:
“下官宋懿,拜见征西将军!若将军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王匡端坐马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淡淡开口:“闻宋太守善治民,我自当重用。”
宋懿暗松一口气,再度行礼:“谢将军隆恩!”
大军仅在左冯翊驻扎一夜,次日清晨便拔营向西北云阳进发。
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匡竟命他随军同行。
宋懿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却不敢违抗。
方才亲口说出“愿效犬马之劳”,岂能立即抗命?
他虽忐忑,倒不甚忧虑性命:王匡总不至于特意带他去上郡再处决吧?
如此自我宽慰着,他却终究没敢与军中那些杀气凛凛的将领攀谈。
只注意到那位名叫于禁的将军并未随行,听说是被留在了高陵,接任左冯翊太守一职。
引得不少将官一阵羡慕。
这一路沿驰道行进,倒比走山路平稳许多,却也枯燥得很。
直至大军行至雕阴境内,洛水河畔。
前方忽然传来骚动,河湾处发现了一支小型游牧部落。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军旗迎风卷动,前阵骑兵已展开戒备阵型。
宋懿勒马远眺,只见远处毡帐零星散布,牛羊散落坡地,几名牧民惊慌地看向大军方向,似乎也猝不及防。
“匈奴?还是羌人?”身旁有偏将低声疑问。
王匡微抬手,全军应令止步。
他唤来马超,吩咐几句。
少年将军即刻领一队轻骑,如离弦之箭般驰向部落。
宋懿不自觉屏息观望。
只见马超率骑队在部落外围勒马,与几名长者模样的牧民交谈片刻后,便返回中军禀报:
“将军,是月氏人的一个小聚落,约百余帐,说是为避河西战乱,月前才迁至此处游牧。”
王匡略一沉吟,道:“告诉他们,此地已归朝廷辖制,既入汉土,便需守汉律。若愿归化,可划予草场定居。若不愿,令其十日北迁出界。”
命令逐级传下,部落中人闻言似有骚动,最终却还是跪伏谢恩。
宋懿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暗惊,王匡处事竟如此雷厉风行,恩威并施。看来这位征西将军,非但有雄兵强将,更有统御之才。
大军继续开拔,蹄声如雷,踏过洛水河畔的青青草地。
宋懿回头望去,那些月氏人仍跪在原地,直至大军变成天际一道黑色的细线。
他忽然意识到,王匡所要构建的秩序,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宏大……
而他自己,如今也已踏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前方,高奴城轮廓渐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