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多逊啊崽崽,被吃个嘴子能晕成这德行?” 一个熟悉到让她条件反射般想握拳的、带着十足戏谑与嫌弃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如同在耳边敲锣。
“呃——!” 仿佛被这句话强行拽回了意识,白钦猛地睁开了眼睛,胸口因这急促的动作而微微起伏。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被一片柔和阴影笼罩的天花板。
视野里只有微光勾勒出的物体轮廓,四周寂静,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类似阳光晒过织物的干净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花香。
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应该还是夜晚。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
定了定神,她缓缓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开始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和警惕,环顾这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得简洁而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桌椅、柜子,甚至窗台上一个小花瓶的位置,都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严谨的秩序感。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清的银边。
就在她转动还有些僵硬的脖颈,试图看得更仔细时,目光扫过床铺的另一侧——
那里,被子明显隆起了一个人形的弧度。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炸开,清晰无比地回放——
璀璨到极致的圣光,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以及......唇上那抹猝不及防的、轻柔却烙印般的触感。
一个让她瞬间头皮发麻、血液加速的“不好”想法,如同海啸般轰然涌上心头!
“!!!”
白钦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脸颊。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奇异的、酥麻的幻觉,提醒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还在......回味吗?”
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带着一丝刚睡醒般沙哑慵懒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旁边那团隆起的被子里传来。
紧接着,被面窸窣滑动,一个人影从里面探出了上半身。
即使在这光线暗淡的环境中,白钦异于常人的视觉也能清晰地勾勒出对方的轮廓。
柔顺的白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而那双在黑暗中仿佛能自行发光的金色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凝视着她。
“大、大小姐......我......” 白钦像是被抓包的小偷,触电般迅速收回了还停在唇边的手。
出乎她自己意料的是,这一次,除了脸上滚烫的温度和加速的心跳,她并没有感到之前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尴尬,以及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认命感。
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抵在了她刚刚张开、正准备说点什么的嘴唇上,阻止了她无意义的开场白。
“嘘......” 张馨叶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沉静的力量,“不用多说,也不用......多想。”
她先是微微歪头,对白钦露出了一个堪称甜美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之前那个大胆举动的人不是她。
然而,这笑容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嘴角的弧度垂下,眉眼间蒙上了一层清晰可见的幽怨,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委屈:
“我倒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白钦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床上调整姿势,有些笨拙地盘腿坐好,摆出一副“我准备好了,请开始吧”的认真听讲姿态,尽管心脏还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怦怦直跳。
然而,张馨叶接下来的动作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没有长篇大论的质问,也没有曲折迂回的试探。
“你还要用这副模样......瞒我多久?”
这句带着轻微颤抖和哽咽的质问,伴随着她突然扑过来的动作,一起将白钦重新压回了柔软的床铺上!
“唔!” 白钦猝不及防,后背陷进被褥里。
带着清雅香气的、柔顺的白金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下来,有几缕调皮地拂过她的脸颊和脖颈,带来一阵微痒。
张馨叶双手撑在白钦脑袋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和彼此眼中奇异的光泽,白钦能清楚地看到,张馨叶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金色瞳孔,此刻正熠熠生辉,里面翻涌着受伤、执着,以及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炽烈情绪。
这直白到近乎逼视的目光,让白钦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
她几乎是本能地、仓皇地别开了脑袋,不敢再与那仿佛能看穿她所有伪装和借口的眼睛对视,只能僵硬地盯着昏暗房间的一角,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又是这样……”
看到白钦再次别过脸去,用沉默作为回答,张馨叶眼中那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也熄灭了。
她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切的失望与疲惫,仿佛精心构筑的堤坝终于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发力,准备从白钦身上直起身来,拉开距离。
也许今晚,也许现在,她需要一些空间来整理这颗被反复揉搓的心。
就在她身体抬起的瞬间——
身下之人,轮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骨骼收束,线条柔化,那属于男性的、略显硬朗的伪装如潮水般褪去。
熟悉的银灰色发丝散落在枕上,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那张总是在新闻影像里、或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才会短暂显露的容颜,此刻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近在咫尺。
张馨叶的动作僵住了,撑在床上的手微微收紧。
“你终于......肯用真正的样子面对我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颤抖。
停顿了片刻,那颤抖化为一丝近乎自嘲的轻哼,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一字一顿地唤出那个尊称,却又夹带着难以忽视的幽怨:
“星、大、人?”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而且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大小姐。” 恢复了原本女性声线与容貌的白钦——缓缓将脸转了回来。
她没有再躲避,任由自己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妖异的异色眼眸,迎上张馨叶那双盈满复杂情绪、依旧明亮逼人的金色瞳孔。
女声清越而坦然,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
“为什么不能说?” 张馨叶没有退缩,反而更加逼近,几乎鼻尖相触,目光灼灼地锁住她,“我们不是......伴侣吗?”
“伴侣”二字被她咬得很重,像是最后的砝码,也像是最脆弱的质问。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 白钦的话音急切,试图解释那个盘旋于心、关于保护与负担的理由。
然而,话未说完——
张馨叶忽然松开了撑着的力道,整个人像是脱力般,将额头重重抵在了白钦的胸口,深深埋了进去。
与此同时,双手猛地攥紧了白钦胸前微皱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
“我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她的喊声闷闷地从白钦怀中传来,却比任何直接的哭喊都更撕扯人心。
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轻颤,身体的起伏透露出她正极力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实力比不上你,我拼尽全力训练、战斗、甚至接受了女神给予的职责......可我依然追不上!我连你的背影都看得那么吃力!”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混合着委屈、不甘和深深的挫败感。
“所以我选了这条路,这条能让我更快变强、能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的路......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随时会消失在我根本触及不到的地方?!”
每一句质问,都像是敲打在白钦心上的重锤。
她感到胸前处的衣料正在被温热的液体浸湿。
那不仅仅是为追赶不上的无力而哭,更是为横亘在两人之间,那由秘密、实力差距和莫测命运所筑起的高墙而悲鸣。
白钦的身体彻底僵住,环抱的动作迟疑而笨拙。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关于“保护”的言辞,在此刻张馨叶赤裸裸的伤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自私。
“我明白了。”
白钦最终只是轻声说出这四个字。
千言万语在喉头辗转,最后沉淀下来的,唯有这句沉重而温柔的领悟。
她不再试图用言语辩解,只是抬起手,有些笨拙却极尽轻柔地,抚上怀中那微微颤抖的白金色发顶。
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的节奏。
时间在昏暗中静静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更久。
怀里传来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化为偶尔的、压抑的抽气,然后是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
但张馨叶依旧没有动,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贪恋这片刻不容置疑的亲密与真实,就那样安安静静地伏在白钦身上,脸颊贴着她的胸口,双手仍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
寂静重新笼罩房间,却与先前的紧绷截然不同,多了几分疲惫后的宁静,以及某种无需言说的胶着。
就在白钦以为她是不是就这样睡着了的时候,怀里传来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嘟囔:
“撞得我的额头有点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