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犟种,若非是李清清的亲哥哥,他还真懒得搭理。如今丈人不在汴京,清清也唯有这一个亲人,总不能相隔不到几里地,却永不相见了吧。这个窗户纸还得他帮忙去戳破。
孙延召整了整衣衫,不急不缓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说道:“大舅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总该消了吧?现在能听我说两句了吗?第一,我没拐她,我们本就有婚约在先,名正言顺,你作为李家长子不可能不知道。以后我也会八抬大轿迎娶清清进门。第二,我孙延召或许称不上君子二字,但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苦受委屈,我是才回汴京,之前发生的事我确实是后来才知道的。第三,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挨打的,是有一桩正事要与你谈。”
李继昌喘着粗气,生气归生气,可也心里明白,孙延召所说非虚。这一年中发生的事,李清清受的这些苦,确实怪不到他的头上,非要说怪谁,只能说是个人选择,造化弄人吧。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死鸭子嘴硬,呵道:“呸,谁与你有正事!我已不是李家人了。”
“若没有正事,我也不会来挨打挨骂的,”孙延召解释道,“此事事关重大,与晋王殿下有关,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
李继昌虽然不关心朝中的事,一心扑在芳草园勾栏这一亩三分地上,可毕竟是生在官宦之家,对政事的敏感度还是有的,一听晋王二字就如坐针毡,马上皇子赵德昭就要成年,储争已经是摆在了明面上,此时提及晋王,难道这妹夫真有大事相商?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身子有了一些力气,撑着扫把站起身,转身径直离去,同时说道:“跟我来吧。”
丁卯多少有些担心,生怕这李继昌再犯混,说道:“大郎,万事冷静,都是自家人,可别打坏了。”
孙延召轻笑一声,冲丁卯说道:“你在这等我。”然后就随李继昌离开了。
他们进了一间屋子,一股子酒臭味扑鼻而来,地上,桌上都是乱糟糟的,满地都是废纸。
孙延召捂着鼻子,用手扇了扇,问道:“什么味儿啊,你是吐这里了?”说着就过去开了窗。
李继昌坐在椅子上,猛地灌了两大口茶水,看来方才是真累坏了,喝完,问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孙延召说道:“榷货务专售权三年一界的扑买你知晓吗?
“榷货务的专售权?”李继昌当然知道,但也没必要关注,好像看傻子一般盯着孙延召,“那跟我有啥关系?”
“说起来这事本来确实跟你无关,可晋王或许相中了你的身份,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李家的嫡长子,晋王在太府寺推举了你去参与扑买。”
“我啥身份,如今就是个不入流开勾栏的?何德何能入了晋王殿下的眼。”李继昌自嘲一笑,“难怪这些日来青草园的生面孔是络绎不绝,之前那些瞧不起我的,总找麻烦的小吏近日来也是百般讨好,原来关节在这,我还以为是我爹重新被启用了。原来是都知道晋王推荐了我。”
“这不是好事嘛。这靠山别人想求还求不来。”
“你投靠了晋王?”李继昌突然问道。
孙延召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我是禁军夜枭军都头。只忠于当今陛下。”
“你倒是不蠢,当今陛下年富力强,现在选边确实早了些,”李继昌轻声道,“储争历来都是一步天堂一步深渊,跟对了保你几十年的富贵,跟错了就……我不想妹子跟你受苦。此次扑买,你若出面,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晋王的人,你恐怕就没有退路了。”
孙延召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这是妥妥的阳谋要拉自己下水,看来还是被金银迷了眼,一心只想着怎么拿下专营权了,把这事给忘了。不过,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这合股一事,倒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关键。
“大舅哥,所以此事恐怕还需你出面啊。不然妹夫的身家性命就只能拴在晋王这条船上了,你也不希望清清出事吧。”
“嘚,人各有命,强求不得。我就不掺和了,咱们本就不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你不嫌弃我这芳草园,愿意亲自来一趟,也算是有心了,还请回吧。”说着就下了逐客令。
此时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孙延召自是不能随便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随手拿起一张纸来,定睛一看,顿时惊住了,这……这不是自己的那首《江城子密州出猎》吗?哦不对,应是东坡先生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才对。
李继昌见孙延召入了迷,一脸讥笑,“怎么?你们孙家武将出身,也懂词?”
“略懂,略懂。”孙延召取笑道,“不过这首词如此豪迈,倒是与大舅哥的芳草园的扭捏婉约不相符啊。大舅哥是断做不出这等词来的。”
李继昌老脸一红,却也没好意思在妹夫面前逞能,“这词确实不是我做的,但你不懂,此词只应天生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首词的作者必是文曲星下凡,有天纵之才。”
孙延召想笑又不敢笑,“啊?大舅哥认识这词作者?”
“无缘得见啊,只听说此人叫程杰,颇为年轻,也不知此生能不能有幸见上一面。真要能见上一面,虽死也无憾了!”李继昌发出一阵感慨。
“你说程杰啊,我认得啊,在辽国时,是我结义的好兄弟。”孙延召随口胡诌道。
李继昌一怔,突然激动地握住了孙延召的手,“妹夫,你真认得这程杰?快快帮我引荐!”
“那没问题啊,不过嘛……”孙延召欲言又止。
李继昌顿时就明白了,“妹夫,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你难得来一趟,既然开了口,我就不会拂了你的面子,扑买一事,包在我的身上,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那就谢谢大舅哥了!”
孙延召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解决了问题,刚要起身告辞。那李继昌说道,“妹夫且慢,非是我不信你,可口说无凭,还请你说一下程杰的这首《江城子》是在何处所做?”
“这个自然,《江城子》这首词是程杰在当今的辽国皇帝耶律贤的生辰宴上与人比斗文采之时所做,此词一出技惊四座啊!”
李继昌微微点头,这与他多番打听出来的大差不差,他又问道:“这程杰文采飞扬,你既与他结义金兰,定然也听过他其他的诗词,快快说来听听,也解我一时饥渴。”
孙延召心说这大舅哥不见兔子不撒鹰,看来不给他作一首,喂些甜头,是断不会满意的。
“没问题啊,”孙延召笑道,“这还有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且听我唱来!此乃程杰中秋赏月之时所做。”
只听孙延召用一种悠扬而略带伤感的调子,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继昌从未听过这等唱法,起初还有些疑惑,可很快全身的寒毛根根竖起,完全被曲调与词句的结合所震撼。
一曲唱完,李继昌已闭上了眼,还沉浸这美妙的词曲之中。
孙延召露出了微笑,此刻已是攻守易型,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