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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夜袭解决廖清州看来是行不通了。

莫庭晟拿出纸笔,凭着记忆勾画出北境军今夜的防卫分布,最后落笔的时候笔锋一顿,油墨在纸面上亟不可待地晕开一片。

廖清州是真的恨不能把整个军营围成一个铁桶。

“真沉不住气。”莫庭晟把笔一丢,冷笑了一声。

他们此次是秘密行动,从金陵出发的时候他身边只带了太子亲派的四个亲卫,商队只知道要掩护他们进城,且是两天前才接上头,并未提前告知他们的行踪,时间对不上。

如果有问题,那这问题最有可能出在他身边的这四个人中。他故意事先透露行踪,就是为了试探。

要说北境军忽然停止抢掠是巧合,那么再加上今夜军营如临大敌的严密防御,基本可以确定廖清州必定事先得到了消息。

给他通风报信的人八成不会授意他警惕得这么招摇,估计也是没想到,堂堂北境军将领,竟然胆子小得像只被人扒了窝的王八,一朵浪花打过来都能吓得他缩进壳里半天不敢探头。

莫庭晟靠在椅背上,盯着纸面上的墨迹出神。

他对朱桓这个人了解不深,不敢妄断这人的行事风格,但单从有限的几次来往中就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每走一步都有的放矢的人。

这个内鬼跟他相比,显然手段并不高明,他不可能没有发现。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清除内鬼,他没必要特地采用这种方式,再怎么处境微妙,他身为太子,处理一个亲卫不至于能给人留下什么口实......

所以他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莫庭晟也懒得再去深究,反正被人当成棋子也好,挡枪使也好,都不是第一次了。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将胸口处那股还没完全成型的郁气缓缓吐出去,消散在这凛冬的寒意之中。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擦亮,隆晏城静默伫立在霞光之中,零星几个习惯了早起的寻常百姓走上街头,趁着连鸟都没还没醒透神不会担心士兵来侵扰的时辰溜达两圈透口气。

涌动的暗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到面上来,整座城在这粉饰的太平下透着一派令人恍惚的祥和。

莫庭晟出神看了一会儿,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白驹过隙,一晃又过了三天。

莫庭晟环胸站在一处巷口,目光在往来的姑娘和她们的恩客见扫视着。

他戴了面具,顶着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一声不吭地站在阴影里,有人从他面前经过都不会多看他两眼。

两天前他辗转打听到廖清州在当地的青楼里有个相好,两人来往有两三年了,廖清州隔三差五就要往这里跑,倒像是对那姑娘动了真感情。

莫庭晟却直觉这其中没这么简单,廖清州这样的人,做事谨小慎微,若真是对那姑娘动了感情,在他一开始预备造反的时候就应该会把姑娘接走安顿起来,而不是任由她处在这一片混乱之中。

只怕这位对外宣称是“相好”的姑娘,十有八九是他安插在这里的线人,在这种时候,相比起单纯的情人,他会和线人见面的几率更大一些。

那廖清州龟缩的本事出神入化,他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诱敌之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闲来无事就瞒着身边那四个人,独自一人乔装来这花街逛悠两圈。

说来也可笑,隆晏城的人被前些日子的骚乱吓成了惊弓之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门窗紧闭谢绝外客,直到这两天才稍有好转,只是满大街的商铺市集依然见不到几个人,倒是这花街上,生意竟然还不错。

只可惜盯了两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莫庭晟正在心中暗想,忽然瞥到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家丁打扮的人,可莫庭晟一眼就认出他们腰间的武器是军中制式,惊愕之际心生一计。

穿越整个大裕的另一边,一处荒山野庙里。

江翊一夜没睡,心里总有种莫名的焦躁萦绕不去。

南疆和金陵的距离不远,只不过一路上都要翻山越岭,眼下这个时节,南方入了夜就会降霜,等到日出霜冻化开,循环往复,山路大多泥泞不堪,对马对人都是一种考验。

胜在这一行只有他和青雾两个人,各自心里都有挂念,跑起来一个赛一个急,要不是考虑到马要吃不消,加上他们前面一段走的都不是官道,真要是出了问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好换马,他们只恨不能一口气跑到目的地。

天边刚透出一缕微光,江翊便坐起身收拾行装,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昨夜随手拿来充当床板的木板是块牌匾,这破庙原先竟是个月老庙。

这庙设在半山腰上,周边也不见烟火,看起来就是荒废了不少年头了。

他不信神佛,所以在进庙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踏进了谁的地界——当然,即便是注意了,这块牌匾他也照睡不误,只是他也确实没料到,这荒郊野外的居然还有月老庙。

他们来时的山路路况并不好,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力的痕迹,这庙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或许设立之初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姻缘来之不易。

江翊不着边际地想着,笑着摇了摇头。

只可惜神佛怕是想不明白,世间追名逐利的人多不胜数,偏偏将“感情”这东西视若珍宝的却只在少数。

青雾睡得也不深,在听到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此时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一旁,见他把特地把牌匾挂好,又从供台下翻出了一只供香,点上插在那尊破败的月老像前,满脸不解:“主人,你这是?”

江翊掸了掸手上的灰,拍了拍他的肩:“进庙拜神,入乡随俗,走吧。”

“......哦。”青雾漠然应了一句,在那“月老庙”三个字上面扫了一遍,见怪不怪。

从庙里出去,走一个时辰下了山便是一条官道。越靠近南疆,山间不知名的蛇虫便会越多,即便是凛冬时节,也难保安全,为求稳妥,他们决定后面的一段就走官道。

江翊一边驱马前行,心里盘算着,按照计划,沿着这条官道一路走下去,可以在五日内抵达南疆,到时候把东西交到莫庭旭手上,他便独自一人赶回金陵,能早一天是一天。

这么想着,手上的马鞭挥舞得更加起劲,青雾也只好紧随而上,不敢怠慢。

两人正策马狂奔,迎面来了一队人马,远远就看到队伍前方迎风招展的大裕旗帜,江翊心里没来由“咯噔”了一下,又往前跑了一段,终于看清队伍中那张熟悉的脸。

莫庭旭惊讶看着他们:“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所有画面从脑中浮现,原本被遮掩在角落的细枝末节一点一点放大,他咬紧了牙强压下浮现的不安,试探验证道:“南疆的和谈还顺利吗?”

莫庭旭见他脸色不对,叫停了身后的一班人马,令他们原地休息,自己下马拉到江翊和青雾走到一边,问他:“太子安排得很周到,南疆王与理有亏,我们给了点台阶他就顺着下了,没费多少口舌,怎么?到底发生什么事?”

江翊阴沉着脸,拽下青雾身上背的包裹,从里面拿出那只“至关重要”的盒子,一言不发抽刀将它劈成了两半。

盒子里的“罪证”雪花片似的撒开。

江翊对着满地的无字天书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莫、昭......”

莫庭晟无端后颈一凉,从昏迷中转醒,想抬手,却发现自己被人绑在椅子上,他也不觉得意外,扭动着脖子环顾了周围一圈,无声笑了一下。

营帐的帘子刚好被人掀开,那人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抬眼牵动嘴角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变换成了不加掩饰的下流嘴脸。

莫庭晟见了他,面上露出一丝惊讶,而后迅速掩盖下去,冲他点了点头:“齐少爷,好久不见。”

他说话前还特地深吸了口气,故意让齐展啸看出他在强作镇定。

齐展啸见识过他的身法,所以在绑他的时候下了十二分的功夫,从肩到脚每个能活动的关节处都扎扎实实用足有成年男人拇指粗细的缰绳捆了两三圈,硬是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明显。

可即便是这种状态他,见他一动,齐展啸还是脚下顿了顿。

贼心和贼胆两相争斗了半晌,他才走上前去,抬手捏住莫庭晟的下巴:“真是好久不见,你可知道我想这一天想了好久?”

莫庭晟垂眼在他手上扫过,绑在背后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强忍住动手揍人的冲动,往后仰了仰,不咸不淡地回道:“哦?是吗?那可真是兰某之幸啊。”

齐展啸这棒槌还真把他这话当了真,见他态度称得上温顺,警惕性便降低了不少,颇有几分沾沾自喜道:“当初我就告诉过你,跟着那个江翊没什么好下场,你说你早点从了我,不就用不着吃这苦了吗?”

莫庭晟恨不得给他翻个白眼,心中暗骂:“这小子到底是被保护得太好,还是天生就缺心眼?齐轩那样的老狐狸到底是怎么生出这种满脑子只有那档子事的憨货的?”

重点是这傻缺玩意儿居然还能在这一盘你死我活的棋局中安然活到现在......

可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而且听这话,齐展啸大概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点倒不奇怪,他的身份被公然揭露之后金陵一直处在混乱之中,在一众消息中,他这个无名之辈的“起死回生”自然不值一提。

也得亏了他不知道,否则他这招“自投罗网”还未必行得通。

莫庭晟顺着他的话道:“哎,你要是早说你有北境军这样的靠山,兰某当初也绝不敢跟你作对啊。”

齐展啸仰着下巴像只立冠的公鸡:“北境军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的靠山?是他们要仰仗我,不然你以为本公子乐意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吃苦?”

“哦?”莫庭晟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齐公子,这里也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大可不必这般夸大。”

齐展啸当即不乐意了:“我有什么好夸大的?你好好看看这个营帐,这是我单独一个人住的,我要是在这军营里没点地位,能有这么一个独立的营帐吗?”

这话倒是不假,军营军备都有严明的登记制度,除了将帅,能分到独立营帐的至少也是个参军级别,可就齐展啸这脑子,参军是不可能的,所以必然是有点别的什么重要用处。

莫庭晟继续不以为意地激他的话:“那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又不懂军里的什么规制,哪里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兴许是这其中牵扯的事确实要紧,齐展啸忽然就又开始警觉,不再回话了。

莫庭晟见状,火上浇油道:“怎么?这就露怯了?”说着闭眼往后一靠,叹了口气,语气透着失望:“罢了,看来齐公子也不是真心想同兰某交这个朋友,不说便不说好了。”

他的睫毛黑长浓密,闭上眼的时候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趁着整张脸更加轮廓分明。

齐展啸盯着他不自觉微颤的睫毛,视线又在他腰胯之间游走了几轮,咽了咽口水,伸手用指尖勾开他的衣襟就要往里探。

莫庭晟眉头一皱,抬眼冷冷看向他。

正值冬日,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天色转眼就黑了,齐展啸进来的时候天边还挂着晚霞,他们说这两句话的间隙,光线便已经完全昏暗,只有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的一束光线落在莫庭晟的脸上。

他这一抬眼,那光亮便在他眼底凝成了一道冷箭,带着杀意直奔而来。

齐展啸立刻一僵,退了两步,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绑在椅子上无力还手的人一个眼神吓退,满脸懊恼气愤。

而后他只是顿了顿,转身点亮了营帐里照明的几只烛台,转身出去了。

莫庭晟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放弃了,暗暗松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廖清州出现,他早动手把那小子打得满地找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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