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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庭晟挑眉:“江兄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如何就说这蚊子是在我窗下,而不是在江兄窗下呢?”

江翊也不辩驳,一副“任你扣什么帽子我都照单全收”的模样,点了点头:“有道理。”

莫庭晟:“......”看来这人眼下是已经醒了酒,开始无差别插科打诨了。

他也不是无事生非地找茬,只是确实从刚才的动静来看,这几个人分明是奔着江翊的房间去的,怎么到他这里反倒说被盯上的是自己?

莫庭晟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正想着这距离不好确定底下的人是死是活,就听边上的人语气悠哉地开口为他解惑:“底下那三个都死了,还有两个活着的在我房里地上躺着呢。”

莫庭晟转头看他,有些意外。

江翊朝他笑着,满屋子仅有的一簇照明落在他眼底,衬得他的眼神特别的明亮:“我原本想着横竖问不出什么来,留着也没什么用,但转念一想,万一兰兄有别的什么审讯妙计,亦或者留着还有别的用途,便留了他一命。”

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像是来邀功的。

莫庭晟也不管他是有意无意,福至心灵地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干得好。”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准备去隔壁房间看看。

江翊呆愣在原地,良久,抬手摸了摸被他拍过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只剩下一点难以觉察的苦涩。

莫庭晟推了推江翊的房门,一下竟然没推动,往门缝里一看,发现居然从里面上了门闩,不禁觉得有些稀奇。

他还以为江翊此人身手不凡,浑身上写着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明眼人看到都会躲开两步的祸害,没想到这睡个觉居然还有锁门的习惯。

是为了防止有人半夜误闯杀害无辜吗?

想到院墙底下躺得那几具尸体,莫庭晟顿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正想着,感觉身后有人接近,他一回身,发现来人正是“祸害”本人。

江翊像是并不知道,还调笑道:“怎么站在这里?不认识哪个是我房间了?”

莫庭晟也没多想,只当他平日可能是没有这习惯的,昨夜提前感知到有事发生,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有此一举,于是提醒道:“你锁了门了。”

江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是是是,江某树敌良多,就怕夜半鬼敲门,这才习惯睡觉锁门,兰兄在这里等我,我爬窗去。”

莫庭晟也别无他选,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有人落地的动静,而后是一阵脚步声朝门口来。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江翊黑着一张脸,把门开了一条缝,低声道:“进来再说。”

即便只有一道缝,开门时带起的风还是把那股血腥味半点不落送到莫庭晟的鼻子里,他不悦地皱了下眉,闪身进了屋。

江翊把他领到那个被俘的两个刺客边上,借着重又冒出头来的月光,清楚看到那两人的死状如出一辙,头顶有一个明晃晃的窟窿眼,红色的血液混着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不用看都知道已经没得救了。

江翊面色不善,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看来对方当真是半个活口都不打算留给我们。”

莫庭晟端过蜡烛,皱了下眉拍开他没轻没重的脚,蹲下去俯身查看。

他掀开那两人脸上的面罩,发现他们的下颚也各有一个洞,那头颅上的上下两个洞是连在一起的,贯穿伤,圆形,边缘有拉扯撕裂的痕迹,再细看,能看到初始的伤口边缘有十字伤痕。

官弩和寻常弩箭箭柄的材质不同,因此重量也不同,官弩的重量比寻常弩箭要重一些,能够射杀的最远距离也要大一些,此外便是箭头的区别,寻常弩箭的箭头呈三角坠型,而官弩的箭头呈十字,射穿人体后能造成更多的空腔,相比三角的箭头来说杀伤力更大。

而这两个人的伤口上留下的伤口,显然就是被官弩的十字箭头造成的。

“是弩。”莫庭晟道。

弩箭发射原本就动静极小,那人多半是趁着他和江翊交手的间隙下的杀手。

江翊在他身边蹲下,拈轻怕重地抓过他的剑,撩开伤口看了看,点头赞同:“还是官弩。”

他这话不是反问,不带任何的不确定,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莫庭晟意味深长得看了他一眼,道:“没错。”

江翊环顾四周:“这里并没有看到弩箭,而且这两人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贯穿造成的,倒像是被弩箭射穿之后又反向拉扯造成,难不成对方杀了人还特地把凶器回收了?”

莫庭晟淡淡看了他一眼,再次感慨此人若是能改一改那间歇性胡搅蛮缠让人手痒的习惯,其他大部分的时间还真可以算得上是个志同道合的知己。

他想起来此前江翊已经隐晦表示过他对自己的出身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在官弩的事情上,似乎也并没有必要对他再多加遮掩。

这么想着,莫庭晟开口道:“官弩箭中确实有一种是带了这种设置的,”他举起手里的剑比划:“在弩箭的箭尾镶上特制的银丝,在一定的距离内,重伤了目标后拉扯丝线,便可以回收弩箭,同时也能借此对目标造成二次伤害,多用在目标数量较少的时候。”

江翊顺着他的思路接过话:“但是据我所知,这种弩箭相比常用的官弩来说,造价更为昂贵,尤其是上面那种丝线的用料工艺,更是有固定规制的,否则不仅仅会影响弩箭的准确性,还可能反伤了用弩的人,而能达到这种工艺的目前就只有官用的制造坊,这种弩箭除非皇帝特旨登记在册领取,否则......”

他的话毫无征兆断了。

莫庭晟疑惑转头,就见他脸上不知为什么浮现了浓厚的杀意,而后那人像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看了过来,那些骇人的杀意便凭空消没了。

像是他单纯看走了眼。

“这么看我做什么?”江翊问。

莫庭晟别开脸:“我只是觉得江兄当真是博物洽闻,连这朝廷的兵器也能如数家珍。”

江翊一派自若:“这东西虽然少见,却也并不算什么隐蔽的事情,有人打听也就自然有行情,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这话说得倒也有理,这官弩箭虽为官府特制特用的兵器,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出得起价,未必没人敢卖。

便只是点了点头。

但这么一说,倒也让莫庭晟多了一个思路。

他本身出于朝廷,所以先入为主就觉得这些朝廷规制内的东西不应当被外人所用,可按照江翊的说法,这官弩的特点并非什么秘事,朝堂之外知道的人也未见的就少。

因而他不得不多想一层——兴许那小厮当时之所以用弩箭伤他们,是为了警告,告诉他们“我们背后有朝廷的途径撑腰”。

同样的,如今这人杀人之后收回官弩箭,是因为怕他们两人从这弩箭中找到什么线索,这么一想,这看似多此一举的弩箭回收行为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江翊看着他的脸色,开口道:“既然对方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自己跟朝廷有所牵连,那第二次用的普通弩箭和这次用的特只弩箭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有一种可能,”莫庭晟已经理出了头绪,道:“派出第一次的小厮的人和派出后面两次暗杀人员的人不是同一个。”

江翊醍醐灌顶:“对了!第一次那小厮估摸是李芸的手下,第二次第三次袭击发生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于密室中了。”

莫庭晟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反而沉下脸来,没再出声。

李芸敢拿着官弩到他面前晃荡,是因为她不知道他的来历,而后面这两次,对方却知道避忌,这说明他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庭晟思前想后,暂时也想不出自己招惹了什么人,只好先把这事放在一边,打算去看看窗户底下那些人,试着从他们身上再找找线索。

他刚走到窗边,看到和自己房间一样只开了一扇的窗户,脑中灵光一闪,转头问江翊:“你早就知道会有人夜袭?”

江翊但笑不语。

莫庭晟却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问道:“所以你故意开了窗,为了误导他们?”

江翊这回倒是全然不像方才那样翘着尾巴到处晃,宠辱不惊地解释:“他们趁你外出,在你的窗户上留了记号,我心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趁着白天一个人无聊,把咱俩的窗户换了换。”

莫庭晟:“还顺手把我原本开着的左窗关上,开了右边的窗户是吗?”

江翊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探路留记号的人和后续实行刺杀的想来不是同一批人,所以才会需要以窗户的朝向和窗户上留的记号作为依据。

只是他们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分明都不在屋内了,还能出这种进错房间的乌龙。

莫庭晟无奈摇头,拿他没办法。

虽然论身手,他和江翊直到目前都还分不出伯仲,对方派来的这四个人到了自己手上也讨不到好,但单是这份默不作声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心意,已经让他诚惶诚恐了

只是他也实在搞不懂江翊这人,一点小事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在自己面前跟个孩子似的炫耀,反倒是这种代替自己成为目标,干系重大的事,他却选择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让人半点没法怀疑他有什么不良的居心。

莫庭晟百感交集,跳下窗的时候无端生出了在落荒而逃的错觉,以至于落地的时候脚下竟然一个没站稳,还被随后跟上来的江翊托了一把。

江翊笑意闷在胸口:“兰兄这是醉了吗?”

莫庭晟出了糗,又不能摆脸色,只好埋头走到那几具尸体边上蹲下,全心做一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鸵鸟。

江翊也不追打,只是笑意不减,亦步亦趋地跟上,见他蹲下,便站在他边上,抖开扇子替他扇风,有一下没一下的。

莫庭晟一一揭开那些人的面具,便觉得他们的面貌似乎和常见的有所不同,于是看看地上那些人,又转过去看看江翊。

江翊也不动,任由他拿自己当成范本,和地上躺的死人比了几个来回,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莫庭晟也拿不准这算不算是线索,语气带着些不确定问道:“你觉得不觉得这些人的长相有些奇怪?”

江翊听这话凑上去看了看,摇头:“哪里奇怪?”

“说不清楚,”莫庭晟道:“总觉得这些人和我一路过来见过的人都长得不太一样。”他顿了顿,补充道:“和这建安城的其他人也长得不一样。”

江翊听他这话,来回斟酌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觉得这些人可能不是南方人?”

莫庭晟那根怎么也找不到的线头被他抽了出来,藏在后面的结论便呼之欲出:“是了,我曾经听说过西北那边的人长相大多脸圆眼小,颧高鼻塌,听形容还觉得和许多普通人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区别,但是如今五个人一对比,倒是真的非常形象得统一了起来。”

“西北人?”江翊惊道,“可那李芸看着也不像是西北人,这些人又为什么会盯上你我二人呢?”

莫庭晟已经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担忧,但他只是起身:“天色已晚,劳烦江兄想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些尸体,否则天一亮,可就不好解释了。”

江翊被这蒙头的差事砸得莫名其妙,见他当真不等自己就先走了,无奈之下只好朝暗处的手下打了个手势,迅速收拾了战场。

莫庭晟绕到客栈的正门推门进去,惊得在柜台后面打盹的小二差点摔到地上去,他张口就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人清梦,一抬眼见是早上那位被官兵找上的“魔头”公子,又默默地把伸出去的头缩了回去。

他这边刚趴下,门又被人重重推了开,总归他们客栈也没有第二个魔头,便张嘴要骂,可还没出声,就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生生把他冻在原地。

江翊转换面孔的本事炉火纯青,这边刚等完小二,这边便追上莫庭晟,左一句“兰兄”,右一句“兰兄”,缠着他让他给自己把方才的问题说明白。

那小二听着两人上楼关上房门,这才敢喘口气,摸了摸还在脖子上的脑袋,嘟囔道:“奇怪了,我也没见着有人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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