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北郊校场,八月的骄阳炙烤着黄土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只有数千御林军铁甲反射出的刺目光斑,以及那无声弥漫、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韩星河被引至场心时,只觉自己像一粒投入滚烫铁砧的沙尘。
“星河!你可算来了!”
贾诩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突兀地撕破了这片沉凝。
他快步迎上,深紫色的官袍下摆因急行而微微荡起,脸上堆满了笑容,眼角的每一道纹路似乎都盛着久别重逢的欣喜,自然得如同一位慈父。
韩星河微微点头,昨夜阎忠遗书中那力透纸背的“野心滔天”、“棋子”、“决裂”等字眼,与眼前这张热情洋溢的脸庞猛烈碰撞,极其割裂。
这笑容越灿烂,越显得眼前之人陌生得可怕。
“老师,”韩星河的声音干涩,目光扫过贾诩身后那列沉默如山的御林军,最终落在他脸上,
“如此阵仗…朝廷是打算复活哪位惊天动地的人物?”
贾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绽开更大的弧度。
“抬上来!”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校场的寂静。
数队御林军兵士,四人一组,极其吃力地抬着几口巨大的、裹着黑布的沉重木箱,缓缓移至场心。
黑布被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下,赫然是几副森森白骨!
骨殖保存得异乎寻常的完好,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根肋骨的形状,一股混合着泥土深层腥气与奇异防腐药味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外族虎视,边关不宁,烽烟再起之兆已显。”
贾诩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忧国忧民的沉重,
“为师夙夜忧叹,不得已…行此惊扰先贤长眠之事。”
他指着那几具骸骨,每一个名字都如重锤砸下。
“冠军侯,霍去病!”
“荡寇西域,扬威异域,陈汤!”
“飞将军之后,李敢!”
韩星河倒抽一口冷气,内心满满都是震撼,霍去病!那个封狼居胥,将汉家军魂刻入漠北草原的少年战神!
陈汤!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至今仍是汉人脊梁的呐喊!
李敢…亦是英年早逝的猛将。
贾诩竟敢掘开他们的陵寝!
这胆魄,这谋划…韩星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最后一具明显小得多的骸骨。
“那是…”
“冠军侯之子,霍嬗。”贾诩的语气平淡,
连一个早夭孩童的遗骨都不放过,这已不止是再造大汉,这是要将整个强汉的英魂,都从黄泉之下拖拽回来,铸成他贾文和掌控天下的不朽基石!
其心之深,其志之巨,令人遍体生寒!
“冠军侯若在,何人敢犯我汉家疆土?陈汤、李敢,皆当世虎贲!”
贾诩转向韩星河,脸上重新挂上那温和的笑容。
“此乃匡扶社稷、安邦定国之大计!所需灵材,你尽管开口!为师倾尽国库,亦为你取来!此乃为师…第一次求你相助。”
他刻意加重了“第一次”三字,随即话锋一转,温煦之下是赤裸裸的砝码与寒意。
“别忘了,上次若非朝廷及时出手,你的南越国,恐怕已是焦土一片。”
“如今有奉先之神勇,汉升之老将坐镇中枢,各路诸侯才有所收敛。然…”
“黄老将军年事已高,一旦朝廷柱石有失,刘备枭雄,孙策猛虎,觊觎你南越膏腴之地久矣!届时烽烟四起,为师纵有心,亦恐鞭长莫及啊!”
威逼利诱,恩威并施!
贾诩的话,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人无法拒绝。
从现实看,南越确实需要朝廷这面虎皮大旗的庇护。
贾诩此刻展现出的“支持”,也似乎是真实的。
可一旦这三位名将归来,尤其是霍去病重生…这天下,还有诸侯的活路吗?
南越,还能偏安一隅吗?
“老师…”韩星河艰难地开口,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嗯?”贾诩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深不见底。
“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南越亦是大汉藩属。社稷有需,星河…岂能独善其身!”
“弟子…也想亲眼看看,这大汉的天下,究竟能辉煌到何等境地!”
“好!好!你深明大义!为师甚慰!”贾诩抚掌大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满意的精光。
……
夜空如墨,星辰黯淡。
校场中心,一座庞大到令人心悸的阵法在散发着幽幽清光。
万里追魂阵!无数玄奥繁复的银色符文在地上流转不息,构成星图脉络,引动着冥冥中不可测量的力量。
阵眼处,各种稀世材料散发着磅礴的灵能,光芒璀璨,几乎照亮了半个校场。
贾诩、几名心腹重臣以及大批御林军精锐,无声地围在阵外,目光灼灼地盯着阵中那几副森白骸骨。
随着韩星河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敕令,阵图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
狂暴的灵力漩涡在校场中呼啸,卷起飞沙走石。
那几副骸骨在光芒中剧烈震颤,无数细密如萤火的光点从虚空中汇聚而来,缠绕其上,疯狂地填补着缺失的血肉经络!
光芒渐敛。
阵眼中心,五道身影缓缓凝聚成型。
霍去病,身形挺拔如标枪,面容极其年轻,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即使刚刚复生,眼神尚带着初醒的迷茫,但那眉宇间睥睨天下的的杀伐之意,已如出鞘的绝世神兵,刺得周围的御林军将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千军万马,便是大汉铁骑踏破贺兰山缺的辉煌!
*陈汤,身形比霍去病稍显魁梧,面容方正,饱经风霜的痕迹刻在眉梢眼角。
眼底深处,沉淀着大漠孤烟、万里远征所磨砺出的铁血与坚韧。
他站在那里,沉默如山岳,仿佛能镇压一切躁动与不安。
李敢,体格健硕,面容刚毅,线条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李家将门特有的悍勇。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身边那个年轻得耀眼的身影时,那锐利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敬,有畏。
黄叙形似黄忠,只是身子瘦弱了一些,可能是常年病弱的缘故。
“父…父亲?”一个稚嫩、带着浓浓茫然和怯意的童音响起。
那个最小的身影——霍嬗,约莫八九岁模样,小脸苍白,大眼睛里满是初临陌生世界的恐惧。
他踉跄着,如同迷途的幼兽终于嗅到了亲人的气息,猛地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紧紧抱住霍去病的腿,发出压抑的呜咽。
霍去病身体猛地一僵,他低下头,看着腿边那个瑟瑟发抖、气息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小小身影。
那双刚刚还充斥着杀伐与迷茫的锐利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他缓缓地、极其生涩地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孩子的头顶,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大——汉——将——士!”
贾诩身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
“恭迎冠军侯重临世间!”
“恭迎陈将军!”
“恭迎李将军!”
数千御林军,铁甲碰撞,轰然跪倒!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沉寂的夜色彻底撕碎!
那是对传奇归来的顶礼膜拜,是对昔日荣光重现的狂热呼唤!
贾诩脸上挂着由衷的、灿烂无比的笑容,抚掌而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掌控一切的自信光芒。
他身边的几位重臣,也个个激动得面色潮红。
韩星河默默地看着这震撼而狂热的场面,看着那几位刚刚复活的名将,看着贾诩那踌躇满志的脸。
只觉一股冰冷的疲惫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比耗尽心力主持大阵更甚。
他悄然退出人群,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影子,离开了这片喧嚣与荣光。
此时此刻,或许一切都已明朗。
包括刘容这个女皇帝的上位,也可能只是贾诩的一个局。
刘容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太多,因为他是汉灵帝的女儿,刘协的姐姐。
即便不爱,她也宁愿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大汉朝廷的稳固。
这个女人同样如贾诩一般,善于隐忍,精于演技,心思深沉的可怕。
被操控,被利用,虽然对南越目前都是有利的局面,可这种感觉让人很不爽。
为什么不可以公开去谈,为什么非要背后去谋算利用?
难道自己这个南越王,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不知不觉间,韩星河又回到了贾诩府上,转而下线去寻找刘容。
她正在餐厅吃东西,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桌子。
韩星河红着眼睛,粗暴的推开桌上的食物,将她束缚在桌上.....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朕命你放开手!”
.....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蛋糕轰然倒下,将刘容上半身淹没,大汉女帝的神采不见,只剩下屈辱的神情。
或许,她又在此刻明白了原因,渐渐的不再挣扎,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